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卧龙的独白:我们终将走向不同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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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惊魂未定的探子,刘备、关羽、张飞等人也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情散去。
新野县衙的后堂,只剩下诸葛亮一人。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独自一人,缓步走到了后院的观星台下。今夜无星,只有一轮残月,被浓厚的云层遮蔽,透出几分惨淡而朦胧的光晕,洒在庭院中,将万物的影子拉得诡异而修长。
夜风微凉,吹动着他宽大的衣袍,也吹起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
诸葛亮没有点灯,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月下,任由清冷的月光和冰冷的夜风包裹着自己。他手中的羽扇,依旧紧紧地攥着,没有摇动。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探子那惊恐的描述,刘备煞白的脸色,关羽的怒斥,张飞的咆哮……这些画面不断地交织、闪回,最终,都定格在了一个名字上——陈默,陈守拙。
“守拙啊,守拙……”
他抬起头,望着那轮被乌云禁锢的残月,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困惑与怅惘。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许多年前。
那时的颍川,还是天下名士的汇聚之地。水镜先生的庄园里,总是高朋满座,少年俊彦,挥斥方遒。
他和徐元直、石广元、孟公威,还有那个总是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笑容的庞士元,当然,也少不了那个最特殊、最让人捉摸不透的陈守拙。
他们曾在那清澈的颍川河畔,席地而坐,煮酒论道。
诸葛亮清晰地记得,有一次,他们辩论的主题是何为王道,何为霸道。
庞统说:“王道迂腐,霸道快捷!当今天下大乱,正需以雷霆手段,扫清寰宇,方能重塑乾坤!”
徐庶则反驳:“不然。霸道虽快,然根基不稳,易失人心。唯有行王道,施仁政,以德服人,方能得天下归心,成就万世之业。”
而他诸葛亮,当时手持羽扇,笑而不语,心中却更倾向于徐庶的观点。他自比管仲、乐毅,毕生的理想,便是辅佐一位仁德之主,内修政理,外合诸侯,最终以王道之师,匡扶汉室,安抚天下。
轮到陈默时,所有人都以为,以他那跳脱不羁的性子,定会语出惊人。
可那天的陈默,却显得异常认真。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河边田埂上,一个正在辛勤劳作的老农,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你们看那位老丈,”陈默的声音很平静,“对他而言,什么是王道?什么是霸道?”
众人皆是一愣。
陈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对他来说,谁能让他有田可耕,有饭可吃,有衣可穿,不用担心明天官府来加派徭役,不用害怕晚上有乱兵冲进家门,谁的道,就是最好的道。至于这个道叫王道还是霸道,他不在乎,也分不清。”
“所以,”陈默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透着一种他们当时还无法完全理解的深邃,“在我看来,所谓王道与霸道之争,不过是坐而论道的虚言。真正的道,只有一条,那就是让天下千千万万个这样的老丈,能活下去,并且活得有尊严。”
“我们都曾想用仁义来感化天下……”诸葛亮喃喃自语,回忆着陈默当年的话语,心中的困惑却愈发浓重,“……为何你却走上了一条如此霸道、如此血腥的路?”
坑杀五万降卒,血洗草原部落。
这与那个说着要让老农活下去,并且活得有尊严的陈守拙,是同一个人吗?
这……真的是你要的天下吗?
诸葛亮的心中,第一次对这位昔日挚友的理念,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和不解。
他想起了陈默离开颍川,北上投奔曹操之前,他们最后的一次长谈。
那也是在一个这样的月夜。
陈默曾对他说:“孔明,你我皆知,这大汉朝,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士族门阀,如附骨之疽,吸食着这个国家的血肉。不将这些烂肉彻底剜去,任何的修修补补,都只是苟延残喘。”
当时诸葛亮问他:“那守拙欲如何?”
陈默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让诸葛亮感到心悸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决绝、疯狂,甚至带着几分悲悯的复杂光芒。
现在,诸葛亮似乎有些明白了。
陈默选择的,是一条最艰难、最彻底,也最不被人理解的道路。他对鲜卑人的屠戮,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边患那么简单。
他是在用最酷烈的方式,向天下所有人宣告一种态度——为了达成他的目的,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践踏一切世俗的道德与规则。
今天他可以对鲜卑人如此,明天,他会不会对那些阻碍他“剜去烂肉”的士族门阀,也举起屠刀?
想到这里,诸葛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陈默的根本分歧在哪里了。
他诸葛亮,想要的是在现有的规则和秩序下,进行修补和改良,辅佐一位仁君,重现文景之治的盛世。他是一个改良者。
而陈默,他想做的,是砸碎这个旧世界,推倒一切不合理的规则,然后在一片废墟之上,建立一个全新的、他理想中的秩序。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革命者。
“守拙啊,守拙……”诸葛亮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你可知,你这条路,要流多少血,要背负多少骂名?你这是在与整个天下为敌啊!”
他甚至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立刻北上,去许都,去北方草原,找到陈默,当面问个清楚。问问他,是否还记得颍川河畔的誓言?问问他,是否还记得他们共同的理想?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去。
他们如今,各为其主。立场,早已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再像当年那样,毫无芥蒂地坐而论道。
他们,已经是敌人了。
是注定要在棋盘的两端,进行生死搏杀的对手。
残月,终于从云层的缝隙中挣脱出来,清冷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洒满了整个庭院。
诸葛亮睁开眼,眸中的迷茫与困惑,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凝重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幻想了。
从今往后,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曹操的百万雄师,更是陈默那超越时代、不择手段的恐怖智谋。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羽扇,对着那轮残月,轻轻一摇。
风,停了。
“守拙,”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而决绝,“既然你我之道不同,那便……各凭手段吧。”
“看看,究竟是你的霸道,能砸出一个新世界;还是我的王道,能还这天下一个太平!”
这一夜,卧龙无眠。
他知道,从北方那封血腥的战报传来的那一刻起,他与陈守拙之间,那段属于颍川的青春岁月,已经彻底画上了句号。
未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沙场之上的兵戈相见。
他们,终将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