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将军们的“深夜食堂”:我们不一样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9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柳城大营的旗帜上,发出猎猎的悲鸣。
    中军大帐内,温暖如春,几盆旺盛的炭火将严寒驱散殆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肉香和酒气。这本该是庆功的时刻,但气氛却有些异样的凝重。
    张辽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擦拭着他的长刀。自从那夜与军师陈默长谈之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昔日因执行灭绝令而积郁在眉宇间的阴霾与煞气,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锐利的锋芒所取代。
    他不再做噩梦,眼神恢复了清明,只是那份清明之中,多了一些令人心悸的东西,仿佛一柄出鞘后见过血,又被精心养护回鞘的绝世宝刀,看似平静,实则杀意内敛。
    他的变化,曹营诸将都看在眼里。好奇、不解、甚至是一丝羡慕,在将领们心中悄然发酵。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守拙,我等有事请教。”
    帐帘被掀开,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徐晃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面色同样严肃的于禁。
    两人都是曹营中以治军严谨、奉公守法著称的宿将,尤其是徐晃,素有亚夫之风,对军规军纪的看重,几乎到了刻板的程度。
    陈默正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身前的矮几上温着一壶酒,旁边还有几碟简单的下酒菜。他看到二人进来,并未起身,只是微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坐下。
    “公明,文则,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来,坐下喝一杯暖暖身子。”陈默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他们会来。
    徐晃没有坐,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啪地一声按在陈默面前的矮几上,震得酒杯都跳了一下。
    那是一份手抄的军法条令,上面用朱砂圈出了几条——不杀降、不虐俘、不滥杀无辜。
    “军师!”徐晃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质问,“晃追随主公多年,所奉行的,无外乎令行禁止四字。军法如山,乃我军立身之本。然此次北伐,军师一纸灭绝令,令我等尽屠鲜卑部落,无论老幼妇孺,皆不留活口。此举……此举与我军一贯奉行的军法,背道而驰!”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激动的情绪:“晃并非妇人之仁,战场之上,你死我活,绝不手软。但……但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的降者,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他们……军师,如此行事,我军与那些残暴的胡虏,又有何异?长此以往,军心何在?法度何存?日后天下人又将如何看我曹军?”
    于禁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紧锁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治军素以严苛著称,但他的严苛,是建立在法度之上的。
    陈默此举,无疑是绕过了法度,直接下达了一道超纲的命令,这让同样视法度为圭臬的于禁,感到了极大的困惑与不安。
    陈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拿起酒壶,给徐晃和于禁面前的空杯满上,酒液注入杯中,发出清冽的声响。
    “公明,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陈默缓缓开口,“你们的困惑,文远的噩梦,其实都源于一件事——你们在用太平时的规矩,来打一场乱世的战争。”
    他指了指那份军法条令:“这些规矩,对吗?当然对。它是我们作为一支文明之师的底线和骄傲。但是,公明,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守这些规矩?”
    徐晃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为、为的是行王道之师,得天下人心……”
    “说得好。”陈默点了点头,“得人心。那么我再问你,我们得的是谁的人心?是鲜卑人的人心,还是我大汉子民的人心?”
    这个问题,让徐晃和于禁都陷入了沉默。
    陈默没有逼迫他们回答,而是站起身,从身后书架上取下了一摞厚厚的卷宗,”咚”的一声放在桌上。这些卷宗的竹简已经泛黄,边缘多有破损,显然是被人反复翻阅过。
    “来,别站着了,坐下看。”陈默亲自将二人按在席位上,“这些,不是什么兵法谋略,也不是什么圣贤经典。这些,是账本。”
    他解开第一卷卷宗的系绳,在二人面前缓缓展开。
    “这是并州雁门郡,过去三十年的户籍与田亩记录。光和元年,雁门郡在册人口一十二万,垦田八十万亩。到了今年,我们在册人口不足三万,垦田不足十万亩。公明,文则,你们知道那九万多人口,七十万亩良田,都去哪儿了吗?”
    徐晃和于禁的目光落在竹简上,那上面用工整的隶书记载着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事件。
    “中平二年,鲜卑入寇,马邑县被屠,三千七百户,一万五千余人,无一生还。”
    “初平四年,鲜卑绕过长城,突袭太原郡,掳掠人口两万,牛羊十万计,沿途村庄尽成白地。”
    “建安三年,鲜卑再次南下,围攻晋阳,虽被击退,但城外百里,村无炊烟,田无农夫,史称三空——村空、田空、人空。”
    冰冷的文字,记录着血淋淋的现实。每一行字背后,都是无数破碎的家庭和绝望的哭喊。
    陈默又打开了第二卷。
    “这是幽州代郡的记录。代郡与鲜卑接壤最长,受害最深。你们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段,“……贼至,掠其丁壮,淫其妇女,以其婴孩为戏,或抛于空中以枪矛接之,或缚于马后活活拖死,其状惨不忍睹……。这是代郡太守写给朝廷的求援信,写了十几封,可朝廷……管不了。”
    他一卷接着一卷地打开,每一卷都是一部血泪史。有边关将士的阵亡名单,有被掳掠百姓的悲惨遭遇,有因为边患而荒废的土地,有因为战争而耗费的巨额钱粮。
    “你们看,这些不是故事,是数字。”陈默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过去三十年,仅仅是有记录的,死于鲜卑铁蹄下的我大汉子民,超过三十万。被掳掠、失踪的人口,更是不计其数。因为边患,并、幽二州至少有三百万亩良田荒芜。每年朝廷(现在是主公)为了防御他们,投入的军费、物资,足以再养活一支十万人的大军。”
    “我们和他们打了上百年,杀了这一批,下一批又来了。我们遵守规矩,我们不杀降,我们优待俘虏。可结果呢?我们放回去的俘虏,转过头就成了下一次南侵的向导。我们用粮食换回被掳的百姓,他们就用我们的粮食养肥了战马,来年再来抢更多。我们讲王道,他们讲生存。在他们眼里,我们富庶的土地和温顺的百姓,就是他们予取予求的牧场!”
    大帐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徐晃和于禁的脸色,从最初的困惑、质疑,变成了震惊、愤怒,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苍白。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见惯了生死,但如此系统、如此直观地看到这百年边患的累累罪证,还是第一次。这些冰冷的卷宗,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控诉都更加震撼人心。
    陈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
    “所以,公明,文则,现在我来回答你们的问题。”他看着两人,目光如炬,“我为什么要下灭绝令?因为我要用一场痛到让他们种族都刻骨铭心的屠杀,来换取我大汉边境未来至少五十年的安宁。我要让所有草原上的豺狼都明白一个道理:汉人的土地,不是你们的后花园,汉人的百姓,更不是你们的牛羊!”
    “至于军法,”陈默指着那些卷宗,声音陡然拔高,“这些,就是我立的新法!保护不了自己子民的法,就是废纸!我军的使命,不是为了遵守几条写在纸上的教条,而是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的认可,才是我们真正的人心!至于天下人怎么看?等我们用这五十年的和平,让并州、幽州重新变得人烟稠密、五谷丰登时,后人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评价!”
    “我不是在破坏规矩,我是在用一场雷霆手段,为我们将来能安心遵守规矩,创造一个前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人的残忍。这个道理,你们现在……明白了吗?”
    徐晃缓缓地抬起头,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慢慢地站起身,对着陈默,深深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晃……明白了。”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军师之谋,远在晃之上。从今往后,晃唯军师之令是从,再无二话!”
    于禁也站了起来,同样郑重地行了一礼:“禁,亦然。”
    陈默看着眼前这两位未来将名震天下的曹魏名将,心中轻轻舒了口气。
    得,继心理辅导后,我又得兼职忆苦思甜大会主持人了。这效果,比搞什么企业文化培训强多了。下次得跟孟德申请个特殊津贴,就叫将领思想建设专项经费。
    看着这帮猛男一个个从怀疑人生到重塑三观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了个P2P理财,结果暴雷了,现在又给他们画了个新饼,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唉,当个军师真不容易,不仅要会打仗,还得会做思想工作。不过……搞定了内部,许都那边的惊涛骇浪,恐怕才刚刚开始吧。
    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望着南方许都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似乎比北境的雪夜,更加深沉,也更加冰冷。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