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一开口，整个大厅的焦点瞬间从稳重如山的荀彧身上，转移到了他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身上。
    如果说荀彧是曹营这艘巨轮的压舱石，保证它在任何风浪中都能保持稳定，那郭嘉就是这艘巨轮的涡轮增压引擎，能让它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速度，冲破一切阻碍。
    他的计策，往往剑走偏锋，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令人心惊肉跳的冒险精神，却又总能精准地切中要害，一击制胜。
    曹营两大顶级智囊，荀彧主内，郭嘉主外，一个稳健持重，一个奇谋百出，向来是相得益彰，配合默契。
    像今天这样，在核心战略问题上公然唱反调，针锋相对，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满怀期待地看着这场即将上演的，曹营最强大脑之间的巅峰对决。
    郭嘉先是对着荀彧拱了拱手，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略带不羁的笑容：“文若兄，你的担忧，嘉完全理解，也完全赞同。后方稳固，乃用兵之根本。这一点，是兵法常识，无人可以否认。”
    他先捧了荀彧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人心的智慧光芒，如同黑夜中的星辰，璀璨夺目。
    “但，兵者，诡道也。战机，更是稍纵即逝！我们能看到的风险，南方的刘备难道就看不到吗？我们认为他会趁我们北征之时趁虚而入，刘备自己，难道就不怕这是我们故意卖给他的一个破绽，一个引诱他出兵的巨大圈套吗？”
    郭嘉缓步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荆州的位置，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洞察力和说服力。
    “刘备新得荆州，看似风光，实则内忧外患。人心未附，根基不稳。蔡瑁、张允等荆州旧部虽然投降，但对他不过是口服心不服，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安抚人心，整合力量，将荆州这块肥肉真正消化掉，而不是倾巢而出，进行一场胜负难料的豪赌！”
    “他赌不起！”郭嘉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一旦他北伐失利，损兵折将，后方的荆州士族很可能立刻反叛，迎回刘琮旧主，甚至直接投靠我们！到那时，他将再次成为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所以，嘉断言，只要我们北征的行动足够快，快到让他来不及做出万全的准备，快到让他看不清我们的虚实，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番对刘备心理状态的精准剖析，让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些武将，都下意识地连连点头。确实，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刘备，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绝对不敢拿刚刚到手的基业去赌。
    荀彧却皱起了眉头，立刻反驳道：“奉孝，你这是在赌！将我们整个基业的安危，寄希望于敌人的不敢和犹豫之上，这岂是万全之策？万一刘备被诸葛亮说动，决定冒险一搏呢？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没错，我就是在赌！”郭嘉毫不避讳，反而笑得更加灿烂，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自信的光芒，“但这不是盲目的赌博，而是基于对人性、对时局的精准计算！文若兄，你求的是万全，是百分之百的稳妥。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何来万全之策？真正的制胜之道，恰恰是在风险之中寻找那一线生机，用七成的把握，去博取那百分之一百二的胜利！”
    他猛地转过身，面向主位上的曹操，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充满了激情与煽动性。
    “丞相！您再看北方！北方看似只是几个跳梁小丑在叫嚣，实则暗流涌动！袁氏余孽与鲜卑合流，就像一颗正在迅速恶化的毒瘤。我们今天不趁它羽翼未丰之时，用雷霆手段将其彻底割除，它明天就会扩散，就会转移！等到他们彻底整合了草原的力量，再与南方的刘备、江东的孙权形成南北呼应之势，到那时，我们才是真正的陷入绝境，腹背受敌，无力回天！”
    “所以，我们必须打！而且必须快打！狠打！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战扫平北方！彻底消除我们身后的隐患！这，就是兵法所说的兵贵神速！也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佳时机！”
    郭嘉的这番话，逻辑严密，层层递进。他巧妙地将荀彧提出的风险，转化为了必须立刻行动的理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仿佛现在不出兵，未来就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荀彧还想再辩，郭嘉却不给他机会，抢先一步，直接将了曹操一军，祭出了大杀器。
    “丞相，您不妨想一想，当年我们官渡之战，兵力不足袁绍十分之一，粮草更是捉襟见肘，若要求万全，早就该听从某些人的建议，退守许都，甚至向袁绍投降了。但我们为何能胜？不就是因为我们敢于冒险，敢于在绝境之中，下那惊天一赌，奇袭乌巢吗？”
    这番话，如同最精准的钥匙，直接打开了曹操内心最深处，那扇名为骄傲的大门。官渡之战，以弱胜强，是他一生中最辉煌、最得意的一场胜利，也是他敢于冒险，敢于下注的枭雄本色的最佳体现。
    曹操的眼神，明显动摇了。他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荀彧心中一沉，他知道，郭嘉已经抓住了曹操的性格特点，并且成功地撩拨起了他的豪情。他急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陈默。
    在荀彧看来，陈默素来以仁圣闻名，行事风格偏向稳健，爱惜民力，应该会更倾向于支持自己的观点。只要陈默开口，以他在曹操心中那无可替代的分量，或许还能将局面挽回。
    来了来了，神仙打架环节！荀令君的六边形战士稳健运营流，对上了郭奉孝的极限爆发刺客流。
    一个强调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后期无敌；一个追求抓住机会，一波带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要是放在游戏里，弹幕早就吵翻天了。不过说实话，奉孝这手战术，确实很对曹老板的胃口，毕竟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诱惑太大了。
    荀彧和郭嘉，一个代表着绝对的理性和稳妥，一个代表着极致的风险和收益。他们的观点针锋相对，却又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无懈可击。
    曹营的核心智囊团，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几乎无法调和的分歧。
    支持荀彧的，多是程昱、董昭、华歆等负责内政后勤的文臣，他们深知维持一个庞大军事集团运转的艰难，不愿冒任何可能导致系统性崩盘的风险。
    而支持郭嘉的，则是夏侯惇、张辽、许褚等一众渴望建功立业的武将，他们相信自己的武勇，也无条件地相信郭嘉的奇谋。
    大厅内，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所有的争吵声，都渐渐平息了。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如同约定好了一般，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身影上。
    那个一袭青衫，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是一切风暴中心的身影——陈默。
    曹操的目光，荀彧的目光，郭嘉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现在，轮到他来做出最终的裁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