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瞅你咋地?来自草原的死亡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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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二年,初夏。
许都的天,像是被一口巨大的蒸笼罩住了,泼了盆温水都嫌不够贴切,那是一种粘稠的、能渗进骨头缝里的湿热,闷得人五脏六腑都拧巴在一起,喘不过气。
丞相府的议事大厅内,气氛比这鬼天气还要压抑百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能将人的脊梁骨压弯。
数十位平日里叱咤风云的文臣武将,此刻却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丁点的声响,就会引爆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一切的源头,都来自大厅正中央,那块被浸泡在血泊里、又被风干成暗褐色的麻布。
那不是牲畜的血,更不是什么朱砂染料。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他们能清晰地嗅到。
那股独属于人类的、带着绝望与不甘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这是汉人的血,是他们袍泽的血,是曹操麾下将士的血。
麻布之上,用一截不知是谁的指骨蘸着粘稠的血浆,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字迹张牙舞爪,毫无章法。
却充满了草原民族那种原始而野蛮的生命力,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道狰狞的伤疤,充满了最赤裸的挑衅与无尽的羞辱。
“汉家天子,曹氏阿瞒,可敢与我鲜卑王轲比能,于柳城决一死战?”
没有繁复的辞藻,没有虚伪的客套,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粗暴的问话,却比任何檄文都更加恶毒。它直接无视了汉家天子的尊严,将当今天子与曹操并列,甚至将曹操的名字放在了前面,最后更是用了一个极具侮辱性的蔑称——阿瞒。
这是在指着全天下人的鼻子说:你们汉人的皇帝就是个傀儡,真正说了算的,不过是那个叫曹阿瞒的家伙!
落款,是两个同样用血写成的名字:袁熙,袁尚。
这两个名字,像两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在场每一个曹营老臣的心里。官渡之战的硝烟尚未散尽,河北的土地上还残留着袁氏的痕迹。
这两个本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丧家之犬,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草原饿狼的引路人,反过来对昔日的主人狂吠。
这封所谓的战书,与其说是挑战,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旨在彻底点燃曹操怒火的极致羞辱。它由一支所谓的鲜卑使团送来,而那名负责护送使团、确保他们安全的曹军校尉。
他的人头,此刻就静静地躺在使团带来的一个粗糙木盒里。盒子被打开,就摆在血书旁边,那校尉的双目圆睁,瞳孔中还残留着死前无尽的惊恐与愤怒,死不瞑目。
使者被杀,尸骨还乡,这在任何时代,都是最严重的战争信号。而用使者的血来写战书,这已经超越了战争的范畴,这是对一个国家、一个政权、一个民族最深重的亵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曹操那双本就锐利狭长的丹凤眼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眶欲裂。
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择人而噬的雄狮。他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沉重的案几,价值不菲的竹简、精致的笔墨、盛满佳酿的青铜酒樽,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摔得粉碎。
堂下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他们见过曹操发怒,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这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狂暴。
“丞相!”
一声暴喝打破了死寂。夏侯惇噌地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在昏暗的大厅内划过一道森冷的寒光。他那标志性的独眼此刻瞪得如同铜铃,虎目圆瞪,声如洪钟:“末将愿为先锋!请丞相给末将三千铁骑,三日之内,不,只需三日!末将若不能取那轲比能与袁氏二贼的首级回来,末将愿将这颗脑袋,悬于许都城门之上!”
“元让,算我一个!”许褚那蒲扇般的大手早已紧紧攥住了刀柄,虬结的肌肉将衣袖撑得鼓鼓囊囊,骨节被他捏得嘎巴作响,一片惨白。“俺不识字,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俺知道,谁敢这么骂丞相,俺就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俺要用轲比能的头盖骨当夜壶,用袁家那两个兔崽子的头盖骨当饭碗!”
“还有我!”曹仁、曹洪、张辽、徐晃、于禁、乐进……一众曹营猛将,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纷纷出列,战意冲天。他们跟随曹操南征北战,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敌人不仅收留了叛徒。
还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进行羞辱,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挑衅,这是把整个曹魏集团的脸面,连同他们所有人的荣耀,狠狠地按在地上,用沾满鲜血的靴子反复摩擦。
武将们群情激奋,而文臣队列中,则是一片凝重的沉默。
荀彧(字文若)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他看着那封血书,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作为曹操的首席谋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封信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曹操。
让他失去一个枭雄应有的冷静和理智。现在看来,对方的目的……简直是超额完成了。战争,最忌讳的就是被情绪左右,而眼下的曹操,显然已经被愤怒彻底支配。
郭嘉则与众不同,他扶着身前的案几,病态地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封血书,眼神里没有愤怒。
反而像是在欣赏一件粗犷而充满力量的艺术品。他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主动跳进陷阱时,才会有的兴奋和愉悦。
而在这群激昂、沉思、兴奋的身影中,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陈默,字守拙。
他静静地站在文臣队列的最前方,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去看那封血书,也没有去看暴怒的曹操,更没有理会周围鼎沸的战意。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地砖上那错综复杂的纹路,似乎那纹路中隐藏着天地至理,比眼前的军国大事更加吸引人。
啧啧啧,这波嘲讽开得可以啊,属于是骑脸输出,还顺带按下了全体沉默和群体嘲讽两个技能。轲比能这哥们儿,有点东西,就是不知道脑子好不好使。不过袁熙袁尚这两个二货,绝对是把卖队友的本事学到家了,这是生怕曹老板找不到借口出兵啊。
曹操的目光在狂怒中扫过全场,扫过夏侯惇的忠勇,扫过许褚的憨直,扫过荀彧的忧虑,扫过郭嘉的兴奋,最后,如同百川归海,落在了那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青衫身影上。
滔天的怒火,在接触到那道平静的目光时,竟奇迹般地稍稍收敛了一丝。
他想起了不久前,在河北,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和自己内心深处无法抑制的猜忌,他与这位亦师亦友的仁圣先生之间,产生了一道难以言喻的裂痕。
虽然事后证明是自己多心,也放下身段,努力在弥补,但那道看不见的隔阂,始终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两人心间。曹操知道,陈默没有错,错的是自己那该死的、身为霸主的控制欲和疑心病。
曹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他比谁都清楚,陈默虽然以仁闻名于世,被百姓誉为仁圣。
但他的智慧,却如渊似海,深不可测。这些年来,每逢大事、难事、绝境之事,只要有陈默在,曹操的心就能安稳一半。陈默,就是他的定海神针。
“守拙……”曹操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疲惫和……依赖。
陈默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洗,平静如古井无波的湖面,与曹操那双依旧残留着血色的丹凤眼对视。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眼神中传递的信息却无比清晰:孟德兄,我在,我在听。
一个眼神,一句未出口的话,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曹操那颗狂躁不安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
他明白了,陈默在等,等他从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匹夫,恢复成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霸主。
曹操挥了挥手,示意众将安静。大厅内瞬间恢复了肃静,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他重新走到主位上,虽然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深邃。
“鲜卑,轲比能……袁熙,袁尚……”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很好,很好!他们以为,用这种泼皮无赖的方式,就能让孤方寸大乱吗?他们太小看我曹孟德了!”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扫过堂下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霸气。
“传孤将令!三军备战,整顿粮草!点验兵马,检查器械!孤要让整个草原都知道,激怒一头雄狮的下场,是什么!”
命令已经下达,战意再次被点燃。但所有人都敏锐地感觉到,丞相的目光,在下达命令的间隙,若有若无地,总会飘向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青衫身影。
这场由一封血书点燃的滔天怒火,将如何燃烧?北方的广袤草原,又将迎来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
一切的答案,似乎都悬在了那位始终沉默的仁圣先生身上。而陈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是暴风雨的中心,宁静而深邃。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不在于朝堂之上的喊打喊杀,而在于人心之中那场关于理智与情感的博弈。而他,将是这场博弈的最终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