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整个曹魏阵营的战争机器，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起来。
    不过这一次，工匠们打造的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精巧的铁锅和农具；织坊里的丝线，没有用来缝制军旗，而是织成了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的华美绸缎；酒窖里封存多年的佳酿被启封，醇厚的香气飘出数里；而原本要严格管制的食盐，也被分装成小袋，堆积如山。
    陈默坐镇邺城，一道道指令从他的书房发出，精准地调动着各项资源。他亲自设计了第一批销往草原的商品名录，其用心之险恶，连贾诩看了都暗自心惊。
    比如，丝绸，他要求颜色必须鲜艳夺目，图案必须是中原的龙凤祥云，极尽奢华，就是要勾起草原贵族最原始的攀比欲。
    比如，烈酒，他特意挑选了后劲极大、容易上头的品类，美其名曰英雄泪，就是要让那些习惯了喝马奶酒的汉子们一尝难忘，沉醉其中。
    再比如，铁锅，他下令在锅底统一铸上魏王府监制的字样，不仅防伪，更是一种无声的文化输出。让每一个用这口锅吃饭的胡人，都得记着这是谁给的恩惠。
    一切准备就绪，陈默选择了位于幽州边境的代郡作为第一个互市试点。并派出了他亲自调教过的一名能言善辩、精通算计的年轻官吏，作为市场负责人。
    消息很快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草原上。
    “听说了吗？南边的曹操，要在代郡开市场，跟咱们做买卖！”
    “做买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们汉人最是狡猾！”
    “可是……听说他们卖丝绸和酒，一匹马能换十匹丝绸！”
    “真的假的？我的天，那可太划算了！”
    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对此反应不一。大部分部落首领，尤其是那些吃过亏的老家伙，都抱着极大的警惕心，严令部众不许靠近。
    但总有那么一些胆大的，或是穷得快揭不开锅的小部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小心翼翼地赶着牛羊，来到了代郡边境。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原本肃杀的边境关隘，此刻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一排排整齐的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阳光下，五彩的丝绸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天边的彩霞；晶莹剔透的瓷器，在草原人眼中简直是神物；一坛坛密封的酒，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腿软；更别提那雪白的盐巴，对他们来说，这玩意儿比金子还贵重。
    市场的负责人，那位年轻官吏，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笑容可掬的伙计。他们没有佩戴任何兵器，态度谦卑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各位草原上的朋友，远道而来，辛苦了！”官吏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胡语，热情地介绍道，“奉我们陈默先生之命，今日市场开张，所有商品，一律八折！买一送一！前一百名顾客，还送一口魏王府监制的精铁锅！”
    （内心吐槽：开业大酬宾，跳楼大甩卖，双十一提前购……这套组合拳打出来，就不信你们这帮淳朴的草原兄弟顶得住！）
    草原汉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什么叫八折？什么叫买一送一？但送一口铁锅他们是听懂了，眼睛瞬间就红了。
    第一个交易很快就达成了。一个胆大的小部落首领，用三匹劣马，换走了一大堆他自己都数不清的丝绸、茶叶和两坛英雄泪，临走时，还真的获赠了一口锃亮的大铁锅。
    他抱着那口铁锅，激动得热泪盈眶，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草原上疯狂地传播开来。
    “疯了！南人疯了！他们的东西跟不要钱一样！”
    “阿古力用三匹瘸腿马，换的东西够他娶三个老婆了！”
    “那口铁锅，我摸了一下，又光又滑，能照出人影来！我的天神！”
    还在观望的部落首-领们，彻底坐不住了。
    警惕？狡猾？阴谋？
    去他娘的阴谋！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一切怀疑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如果这就是汉人的阴谋，那请让这样的阴谋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二天，通往代郡的道路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部落人群。他们赶着成群的牛羊，背着成捆的皮毛，眼中闪烁着贪婪而渴望的光芒，那样子，不像去做生意，倒像是去朝圣。
    代郡互市，彻底火了。
    市场的负责人严格执行着陈默的指令。对所有前来交易的部落一视同仁，笑脸相迎，绝不欺诈。
    但私下里，他已经悄悄地将各个部落的实力、规模、交易的物品数量，以及部落首领的性格，都一一记录在案，每晚整理成册，送往邺城。
    短短半个月，曹军通过互市，换取了上万匹战马，数十万头牛羊，以及堆积如山的皮毛。而付出的，仅仅是一些对中原来说，可以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消费品。
    府库迅速充实，军备得到了极大的补充。曹操看着仓库里那些膘肥体壮的战马，笑得合不拢嘴。
    他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陈默那句用我们过剩的奢侈品，去换他们赖以为生的战略资源是何等的精辟。
    而草原上，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换到了大量中原商品的部落首领，一夜暴富。他们的帐篷里，铺上了柔软的丝绸地毯；他们的餐桌上，摆上了精美的瓷器碗碟；他们每天喝得醉醺醺，高声炫耀着自己的财富。
    这种变化，极大地刺激了那些没有参与，或者去晚了的部落。嫉妒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
    更要命的是，陈默的第二步棋，已经悄然落下。
    代郡市场宣布，由于第一批商品反响热烈，已基本售罄。下一批货物，将在一个月后运达，但数量有限，将优先供应给信誉良好的合作伙伴。
    什么是信誉良好？
    市场的负责人笑眯眯地解释：“比如，这次交易量最大的几个部落，就是我们的优质合作伙伴。再比如，有些部落首领，主动向我们表达了对魏王的敬意，愿意约束部众，不再骚扰边境，这也是很有信誉的表现嘛。”
    这话一出，草原上的部落首领们，瞬间就明白了。
    这哪里是做生意，这分明是在划分阵营！
    为了争夺那所谓的合作伙伴名额，为了能优先买到下一批货物，部落之间原本脆弱的同盟，瞬间出现了裂痕。
    一些部落首领，开始暗中向代郡的负责人示好，甚至不惜攻击那些对中原抱有敌意的部落，以此作为投名状。
    草原上延续了千百年的同仇敌忾的传统，在这场名为“贸易”的糖衣炮弹面前，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他们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他们正兴高采烈地，用自己的未来，去换取眼前那一点点看得见摸得着的甜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默，正坐在邺城的书房里，平静地喝着茶，看着边境送来的一份份报告。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
    因为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