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醉仙楼的宴席，终于散了。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家主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地从楼里走出来，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他们的护院家丁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都是大惊失色，却又不敢多问。
    整个邺城的上流社会，在这一夜，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却足以颠覆一切的剧变。
    府衙后堂，灯火通明。
    许褚等一众心腹将领，焦急地等候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当看到陈默安然无恙地走进来时，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先生！您可算回来了！”许褚一个箭步冲上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默，“那帮孙子没把您怎么样吧？”
    陈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在主位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一群土鸡瓦狗，已经被我料理干净了。”他淡淡地说道。
    众人虽然不知道醉仙楼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先生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知道，那场鸿门宴，必然是先生大获全胜。一时间，众人心中对先生的敬佩，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先生，那本账本……”一名谋士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是否要即刻上报丞相，将这些蠹虫一网打尽？”
    陈默闻言，摇了摇头。
    “不。”
    “为什么？”许褚不解地问道，“这帮家伙个个该死，留着他们，岂不是后患无穷？”
    陈默放下茶杯，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道：“杀光他们，很容易。丞相一道令下，不出三日，整个河北的世家，都能人头滚滚。但是，然后呢？”
    他反问道：“杀了他们，谁来管理这数百万亩的田地？谁来经营这遍布各地的商铺？谁来安抚那数以十万计、依附于他们的佃农和家仆？到时候，河北的经济会瞬间崩溃，秩序会荡然无存，我们得到的，将是一片比现在还要残破的焦土。这，不是我想要的。”
    众人闻言，陷入了沉思。他们只看到了仇恨和罪恶，而先生看到的，却是治理和未来。
    开什么玩笑，都杀了谁给我当工具人？韭菜之所以是韭菜，就是要一茬一茬地割，而不是连根拔起。
    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再给他们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出路，让他们从我的敌人，变成我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我的新政打工，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玩法。
    这叫什么？这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打一个巴掌，要再给一个甜枣。”陈默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恐惧，只能让他们一时屈服。只有利益，才能让他们长久地听话。”
    “传我的命令，”陈默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明日一早，召集所有世家家主，到府衙议事。”
    第二天，府衙大堂。
    甄逸、崔琰等人，一个个顶着黑眼圈，面色憔悴地站在堂下，再也不敢像往日那般安坐。他们如同等待审判的囚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陈默没有说任何关于昨夜的事情，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鸿门宴从未发生过。
    他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施政纲领。
    “第一，以工代赈。”陈默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邺城残破，百废待兴。我计划，由官府出资，各大世家出人出力，共同修复城墙，疏通河道，重建屋舍。所有参与劳作的流民，每日皆可获得足额的口粮和微薄的薪酬。而工程所需的物资，由各家按比例提供，事后，官府会以减免未来部分税收的方式，作为补偿。”
    此言一出，堂下的家主们都是一愣。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坏事？让他们出物资，但能换来税收减免。让他们组织人力，但能解决城中流民问题，稳定社会秩序，这对他们自身的安全也是一种保障。
    “第二，商税改革。”陈默抛出了第二个重磅炸弹。
    听到税这个字，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决定，在河北，试行新的商税法。”陈默缓缓说道，“废除以往所有的苛捐杂税，只征收两种税：一是固定的摊位税，二是流动的交易税。税率从简，绝不与民争利。同时，官府将成立工商司，负责保护所有正当商人的合法权益，打击不法经营，维护市场秩序。我欢迎在座的各位，将你们手中的闲置资金，投入到商业中来。”
    他看着众人，补充了一句：“谁能为邺城创造更多的财富，提供更多的就业，谁就是邺城最大的功臣。官府，不仅不会打压，还会给予奖励和扶持。”
    这番话，如同一道光，照进了这些世家家主们阴暗的心里。
    他们瞬间明白了陈默的意图。
    陈默这是在给他们指一条新的活路！
    过去，他们依靠兼并土地、囤积居奇来积累财富。而现在，陈默堵死了这条路，却又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商业。
    以工代赈，可以让他们将手中过剩的人力资源转化为政治资本和未来的税收优惠。
    商税改革，则可以让他们将手中的财富，投入到一个受官府保护和鼓励的新领域去增值。
    这根胡萝卜，太大了，太甜了！
    他们昨天还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今天，却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这种从地狱到天堂的巨大反差，让他们对陈默的感情，变得无比复杂。
    有恐惧，有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期待。
    “我等……谨遵先生号令！”
    甄逸第一个反应过来，再次跪倒在地，但这一次，他的姿态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真诚的臣服。
    “我等，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众人齐刷刷地跪下，声音洪亮而整齐。
    陈默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邺城的局面，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地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