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诅咒？”
    周止弦干巴巴的又一次重复。
    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接着跌坐在地上。
    眩晕？耳鸣？因为自己想死？这算什么荒谬绝伦的理由？！他看着詹伯森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透着深重疲惫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戏谑或疯狂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近乎死水的沉寂。
    詹伯森似乎并不在意周止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他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泥沼，微微垂着眼睑，走到那张旧沙发前，没有坐，只是疲惫地靠在了沙发扶手上。他抬手，用力捏着眉心，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痛苦。
    “至于为什么会认识你…”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带着一种厌倦的沙哑，“很简单。第一次在烂尾楼救你之前…我”看”过你一段时间。”
    周止弦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看过…我？”他艰难地重复，声音带着颤抖。
    “嗯。”詹伯森放下手，目光没有焦距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时候，我刚开始出现那种…反应。很微弱，像信号干扰，断断续续的眩晕和耳鸣，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很烦。”他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一件令人极其不快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路过你们那个…棚户区附近。”詹伯森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别人的事，“看到一个女人，智力似乎有问题，只会傻笑，站在一个破棚子门口，对着巷子口喊一个名字。声音很大，很执着。”
    周止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母亲！那个只会微笑的母亲！她总是这样，在他放学或者打工回来晚了的时候，就站在门口，一遍遍地喊：“止弦——！止弦——！”声音带着傻气的执着，穿过嘈杂的巷子，成为他灰暗世界里唯一指向归途的灯塔。
    “她喊的是”周止弦”。”詹伯森终于将目光转向周止弦，那眼神平静无波。
    “就在她喊出你名字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那种该死的眩晕和耳鸣，突然变得清晰、强烈起来。”
    周止弦呆呆地，思维变得吃顿起来。
    “所以，这就是我知道你名字的原因。”詹伯森看了一眼周止弦，顿了顿再次开口“后来，为了搞清楚这种…”信号”的来源和规律，我开始”观察”你。在你家附近，在你打工的工地附近。”
    他停住了，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那段不为人知的窥视时光。
    “当然，我做了伪装。”詹伯森说着，忽然走向玄关处的矮柜，拉开一个不起眼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绒布袋。他解开袋口的抽绳，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倒在了旁边的柜面上。
    几顶颜色款式各异的棒球帽，还有几个深色的、款式普通的棉布口罩。
    “带上口罩，压低帽子，再换一件衣服。”詹伯森拿起一顶深灰色的帽子和一个黑色口罩，“混在人群里，或者找个远一点、不起眼的地方待着。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你放学回家，看着你在工地搬砖，看着你…一个人坐在路边发呆，眼神空洞得像死了一样。”
    你每一次有自杀的想法时我都会耳鸣，区别只是你越想自杀我就越痛苦。
    周止弦只觉得冰冷。一种被扒光示众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原来他那些最狼狈、最卑微、最绝望的时刻，都曾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默默注视着？！
    然而，他也不可否认这个十几次将自己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詹伯森，此刻让他意外的安心。他的平静甚至带着些诡异。
    “那你为什么停下来？”周止弦安静了半晌，等消化完詹伯森的那些话才开口：“为什么不监视我了？”
    “因为……无解。”
    “我监视你是因为我想搞清楚这该死的、把我跟你绑在一起的诅咒到底是什么。”詹伯森的声音再一次变得疲惫起来，暮色透过落地窗映照在他的侧脸上，有一半隐住了面容：“我查过很多资料，医学的，神经学的，甚至一些…边缘领域的文献。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这就像一个无法解析的BUG，一个植入我们之间的、恶毒的病毒。”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后来，我累了。真的累了。戴帽子，戴口罩，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一样……这影响了我的生活。”
    “但你在工地搬砖的那五年似乎很少想起自杀，我基本没有耳鸣的时候。这也是我取消监视的理由之一。”
    詹伯森的目光再次投向柜面上那些帽子和口罩，眼神里充满了厌倦和解脱。
    “但是……”忽的，詹伯森话锋一转：“你的行为让我觉得你是非死不可。”
    “所以，我腻了。”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周止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平静。
    “周止弦，”詹伯森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周止弦的心上，“既然我们谁也摆脱不了谁，既然你想死，而你的死会给我带来解脱…那么，不如一起死吧。”
    周止弦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詹伯森却微微俯身，靠近他，冰冷的吐息几乎拂过他的脸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燃烧到尽头、只剩下灰烬的平静，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诱惑：
    “找一个足够高的地方，或者足够深的水。我们站在一起，然后…跳下去。或者，找点更干脆的东西…一起。”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餐吃什么，“这样，你的痛苦结束了，我的”诅咒”也结束了。很公平，也会很快的。”
    一起…死？
    周止弦被这突如其来的、骇人的提议彻底震懵了！他看着詹伯森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依旧英俊，却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败。
    他眼中那疯狂又平静的决绝瞬间劈开了周止弦混乱的意识！
    就在这一刹那，那个烈火焚身的噩梦毫无征兆地、以百倍的清晰度猛扑回来！
    炽热的火焰！浓烟！粗粝的绳索！脚下噼啪作响的干柴！还有…还有旁边焦黑木柱上，那个涂满暗红图腾、眼神里交织着冰冷神性、巨大悲怆和无悔爱意的祭司和眼前的男人重合。
    烈焰冲天而起，吞噬一切。
    周止弦猛地推开近在咫尺的詹伯森，甩了甩头。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完全无法抵挡的陷入噩梦与现实交织的恐怖幻境中。

    作者闲话：

    写到现在发现名字错了，有机会再改名。必须是叫詹伯森哦，字不能错。因为跟后续是缠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