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被遗弃的新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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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抚过婚纱冰凉的缎面,繁复的蕾丝下,沈南乔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眉眼间是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一丝的、近乎虚幻的幸福。象牙白的VeraWang,价值连城,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却也像一层精心打造的茧,将她牢牢缚住。
    这身装扮,从发型到耳坠的弧度,都严格遵照顾承聿某次醉酒后,望着苏晚的照片,无意识吐露的“理想”模样。她用了十年,将自己打磨成这副“理想”的赝品。
    “南乔小姐,时间差不多了。”造型师的声音带着职业的恭维,“您真美,顾先生一定会惊艳的。”
    沈南乔牵了牵嘴角,一个练习过无数次、模仿苏晚那种柔弱温婉弧度的微笑。惊艳?她只求他今日的目光,能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哪怕只有片刻,不是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圣心大教堂的钟声悠扬响起,穿透厚重的橡木门。门外的喧嚣、衣香鬓影、无数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都被隔绝。红毯尽头,那个她仰望了十年的身影,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的线条冷峻得不近人情。
    顾承聿。她的哥哥,她的……未婚夫。
    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昂贵香水、鲜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消毒水气味——那是她常年随身携带的喷雾留下的。胸腔深处传来熟悉的闷痒,被她强行压下。不能咳,今天不行。她需要完美,像一个没有瑕疵的影子。
    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向内开启。刺目的光涌入,伴随着管风琴庄严的奏鸣和瞬间聚焦的视线。沈南乔挺直脊背,挽着顾父的手臂,踏上了猩红的地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她耳中无限放大,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悬空的心上。
    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宾客,精准地锁定了红毯尽头。顾承聿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一瞬间,沈南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指尖冰凉。她屏住呼吸,试图从他深邃的眼眸里,捕捉一丝哪怕微乎其微的、属于她沈南乔而非苏晚替身的波动。
    没有。那双眼睛,沉静如千年寒潭,只有审视,只有一丝完成任务的漠然。他甚至没有像普通新郎那样,流露出些许紧张或期待。仿佛这只是一场必须出席的商务会议,而她,不过是会议桌上一个无关紧要的摆件。
    心,被无形的冰锥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她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神父庄严的声音在恢弘的穹顶下回荡,古老的誓词带着神圣的意味。
    “顾承聿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沈南乔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沈南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抬起眼,看向身侧的男人。他的侧脸线条紧绷着,薄唇微抿。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我愿……”顾承聿低沉的声音刚刚响起两个字。
    “砰——!”
    一声突兀的巨响,从教堂入口处传来!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撞在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所有的目光,瞬间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过去。
    逆着门外刺眼的光线,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脸色苍白如纸,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身体摇摇欲坠。
    是苏晚!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沈南乔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看到顾承聿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原本淡漠的眼神在看清门口人影的瞬间,爆发出她从未见过的、惊骇欲绝的恐慌!那恐慌如此真实,如此剧烈,瞬间摧毁了他脸上所有冰冷的面具。
    “晚晚!”一声嘶哑到变调的呼喊,撕裂了教堂的肃穆。
    顾承聿甚至没有再看沈南乔一眼,没有一丝犹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不顾一切的猛兽,猛地转身,撞开了挡在身前的主教,昂贵的皮鞋踩过沈南乔曳地的昂贵头纱,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朝着门口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冲去!
    “承聿哥哥……我……”苏晚气若游丝,话未说完,身体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顾承聿在她倒地的前一秒,堪堪接住了她。他紧紧地将那具柔弱无骨的身体抱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他低头,焦灼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里的恐惧和疼惜,是沈南乔穷尽十年也未曾得到过的万分之一。
    “晚晚!别怕!我在!我在这里!”他打横抱起苏晚,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穿着婚纱、僵立在原地的女人,抱着他的“珍宝”,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教堂。阳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将他的仓惶和决绝,连同他怀中那个苍白的身影,一同烙在猩红的地毯上,也烙在沈南乔空洞的瞳孔里。
    “哗——!”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海啸般席卷而来的议论声、惊呼声、快门疯狂按下的咔嚓声。无数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沈南乔身上。同情、怜悯、鄙夷、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在红毯中央,困在这场荒诞剧的舞台中央。
    指尖传来一阵剧痛。沈南乔茫然低头。
    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不知何时已从她僵硬的手指上滑落,滚落在猩红的地毯上,像一滴冰冷凝固的血泪。钻石的光芒在满堂水晶灯的折射下,刺得她眼睛生疼。
    胸腔深处那股被强行压下的闷痒再也无法抑制。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她狼狈地弯下腰,用戴着白纱手套的手死死捂住嘴。喉咙里涌上熟悉的腥甜铁锈味,被她强行咽了回去。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五脏六腑,也撕扯着那早已千疮百孔、如今被彻底踩碎碾入尘埃的尊严。
    婚纱的束腰勒得她几乎窒息,繁复的头纱此刻沉重得像一座山,压垮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镜中那个精心模仿的“苏晚”彻底碎裂了,只剩下一个苍白、狼狈、被全世界抛弃的笑话。
    周围的喧哗、议论、闪光灯,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顾承聿抱着苏晚决绝离去的背影,和他那声撕心裂肺的“晚晚”,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无限循环、放大,最终化为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搅动着她的心脏。
    十年。整整十年的仰望、模仿、隐忍、付出,像一个精心编织的、脆弱不堪的梦。在苏晚出现的那一刻,在他毫不犹豫转身狂奔的那一刻,在他视她如无物、践踏着她的婚纱和爱情离去的那一刻……
    这个梦,连同她燃烧自己供奉的神祇,一起被砸得粉碎。
    碎得彻底,连一点余烬都不剩。
    冰冷的液体终于无法控制地滑落脸颊,砸在滚落在地的钻戒上,也砸在猩红的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印记。她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颤抖的手指,不是去捡那枚戒指,而是用力地、死死地抓住了自己胸前昂贵的婚纱布料,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点赖以呼吸的空气。
    原来,影子做得再像,终究照不进光。
    原来,灰姑娘的午夜钟声,不是魔法消失,而是被彻底撕开伪装,露出内里卑微丑陋的真相。
    原来,她沈南乔十年的爱恋,不过是一场盛大而可笑的独角戏。
    教堂的穹顶依旧高远肃穆,神像悲悯地俯视着众生。而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倾塌,只剩下满目猩红和刺骨的冰凉。
    意识模糊前,她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结束了。
    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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