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鬼魂的执念很重，但他们像是混沌期的形态，意识模糊忘却一切，目光空洞地注视着独孤凌。
    他们全程没有看那妇人一眼，眼睛只随着独孤凌移动，想要一拥而上，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拦在原地一样，只能徒劳地撞击门窗。
    可下一秒，他们又集体从独孤凌的视线里隐去了，似乎从未存在。
    独孤凌心中疑虑更甚。
    自己以前从未见过鬼魂，今天是头一次。如果说他们是感受到了文渭泱的气息而不敢上前，这倒也说得过去，但他们又是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为了不惊吓到妇人，独孤凌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跟着妇人来到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屋子里。妇人的丈夫还没回家，院子里摆着老旧的织布机，还晾着衣服，房间中隐隐传来时哭时笑的呜咽声。
    “仙家，屋里就是我儿子。”妇人放下果篮，领着独孤凌进屋。
    掀开竹帘子，独孤凌看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口中塞着布条的少年，约有十三四岁。
    妇人赶忙去解绑，一边哄慰儿子，一边对独孤凌说：“仙家别见怪，家里没人的时候就得这样，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磕着碰着，指不定有什么危险……”
    独孤凌点点头，上前去号少年的脉搏。
    摸了几下，他皱起了眉。
    “不对。”独孤凌喃喃自语，再次去探少年的丹田。
    “仙家，我儿子究竟怎么了？”妇人焦急地问。
    “他的灵根……被人活生生剖走了。”独孤凌的脸沉了下来，“而且，他被人用了药物，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毫无根基一路迅猛提升到了金丹期，结成金丹之后便立刻被人挖去金丹和灵根。而导致他发疯的，应该就是那种药物。”
    “什么？”妇人似懂非懂，但也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一把抓住独孤凌的衣袖，哭道：“仙家，求你救救他！”
    “婶娘不用怕，令郎没有性命之忧，只怕往后无缘仙道了，”独孤凌拍了拍妇人的手背，“婶娘稍等，我的几个师兄弟也在城内，待我叫他们来了，一并瞧瞧。”
    杨卿安和他的“勇闯冥界小分队”就在集市的另一头，接到传音之后便立马赶了过去。
    当杨卿安踏入民巷时，天空忽地刮起了黑色的狂风。
    “小心！”一人喊道，举起佩剑护在身前，“这巷子里鬼气怎么这么重？少宗主是怎么进去的？”
    “注意保护自己！”杨卿安掏出来一沓符纸，分发给众人，“哎呀，可惜没香火纸钱，不然还能平息一下。”
    另一人道：“少宗主身上有鬼气，说不定他是靠这个进去的。问问少宗主，能不能把人带出来让我们看，不然万一一直进不去，再耽误了那小兄弟的病情，更难治了。”
    “叮铃——叮铃——”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从身后飘来，荡入民巷里。
    顿时，那黑风像被人一巴掌拍散了一样，向四周散开。
    “现在好了，不用叫他出来了。”文渭泱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我随你们一同去。”
    杨卿安道了谢，问：“嫂嫂没和师兄一起吗？”
    “还剩几个果子没卖完，我让他先去。”文渭泱说，“这里鬼魂聚集，有些不对劲，你们先找独孤凌，我和他们交谈片刻。”
    杨卿安等人加快脚步离开。
    文渭泱在民巷周围布下结界，独自站在巷道里，平静地说：“都出来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杨卿安等人与独孤凌站在少年床边。
    少年刚吃了杨卿安带来的药，独孤凌在用法力给他灌输灵气，试图修复少年受损严重的丹田。
    “你还能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杨卿安试图和少年交流，但始终没得到回答，少年只是一动不动地傻笑。
    “那试试探寻记忆？”杨卿安又提议。
    “没用，”独孤凌摇摇头，“你们来之前我试过，他的识海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传音问问师父，看她知不知道。”
    杨卿安身旁的一个人细细分析：“按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他去了一趟东边的某个仙门，参加了选拔大赛，然后回来一天后变成了这样。他来回共用了半个月，我们虽然不知道他去了哪个仙门，但刚才婶娘说，小兄弟是走着去，走着回的，身上的钱也不足以乘车骑马。”
    他向妇人询问了少年的身体状况和平时的走路速度，掐指算了算，道：“按这个速度来说，小兄弟去的可能是东面的药师谷和玉云宗，既然小兄弟的父亲是郎中，他又被人下了猛药，那药师谷的可能性更大。剖他灵根的人必定是在选拔当场动的手，自那之后，小兄弟就已经神智不清了，可他一路走回家，并没有被人发现异常，回家一天之后才显出病症，只能说明……”
    独孤凌恍然大悟，接话道：“从他回家直到发病的六天时间里，他是被人用傀儡术操控的。而三阶傀儡术的极限，正好就是六天。”
    杨卿安对妇人说：“婶娘，我们可能要检查一下令郎的身体。”
    妇人听他们说了一通，早已泪流满面，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捏着杨卿安的手，语无伦次：“救救他……我儿命苦，你们救救他……”
    “婶娘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救治，”杨卿安道，“只是，我有一个问题。”
    独孤凌正在和师兄弟们仔细检查少年的身体，听杨卿安问：“这条巷子里……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或者，死过什么人没有？”
    妇人想了想：“最近没死过人，要说怪事，就是邻里渐渐都搬走了，没人回来过，也不知道为什么。”
    杨卿安又问：“那，婶娘认不认识一个住在巷口的人，七尺左右高，脸和脖子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你说胡老二？当然认识，我亲眼见他们一家搬走的，”妇人说，“仙君怎么知道？”
    独孤凌面色凝重：“他们没有搬走，只是有人用傀儡术操控了他们的身体，装作他们生前的模样搬走，免得住久了惹人生疑。他之所以能说上胡老二的样貌，是因为刚才进巷子的时候，看见了他的鬼魂。”
    妇人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怎……怎会如此？不可能，我亲眼见他们搬走，临走前还和我说话的，和正常人都没区别，怎么会是鬼魂？而且，而且……那照你这么说，那些搬走的人……岂不是全成了鬼？我们这一整条巷子，难道全是鬼吗？”
    杨卿安语塞——事实是这样的，可他又怎么告诉她呢？
    妇人有些慌乱，继续追问：“那……照你们说的，这这这……我周围全是鬼，那我怎么没事？广儿变成这样，难道还是他们害的吗？他们看着广儿长大，怎么会害广儿？！”
    “他们是在保护你。”
    文渭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屋里，把所有人全吓了一跳，“这件事情很复杂，我可以替令郎寻药，但剩下的事情，就不要管了，我自会解决。还有你们，也不要来搅这浑水的好。”
    文渭泱脸色本就苍白如纸，未涂胭脂的嘴唇乌紫，还穿着寿衣，全身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再配上这鬼巷的氛围，妇人当场就僵了。
    杨卿安下意识脱口而出：“婶娘别怕！这个鬼不咬人！”
    文渭泱阴森森地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