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蒙着面，一队拎起扫帚进去打扫，一队去堵着宫内和附近的下水道口。
    朱槿看着太医给四皇子处理手臂的伤，尖叫出来：“您流的是绿血！”听起来像担心四皇子被菌粉感染变异的。
    太医讪笑：“额，这绿色的是菌液，殿下衣服上沾到了而已。”他这几日跟着顾清淮后头试药也算是学了点东西。
    四皇子却突然灵光一闪：“诶，菌粉遇热还能变色？可以做烟花信号弹！”他瞪着放光的眼睛就去揪江云殊的袖子，“五妹五妹，我将功赎罪，你看如何？”
    江云殊嘴角一撇：“你先做出来再说吧。”却没有将自己衣角强行扯出。
    道路尽头，皇帝闻讯赶来，两个人脸色均是一变。“两个孽障，又拆房子？”透露着些许不悦。
    “父皇，我……”俞呈嗫嚅着，他虽然无心政事，父皇也乐意纵容他去当个整日钻营奇巧的工匠，但他并非不想当个父亲心中的好儿子。
    实话讲，他在无数次试验中犯的错确实给宫里造成了不少破坏，也每每都是由他父皇和生母贺婕妤帮着擦屁股料理，可他知道人的耐心都有限，哪怕亲生父母，身居高位，也没办法帮一个荒唐的儿子次次兜底。
    他整个人都打起颤来，无法继续说下去。
    江云殊瞄了眼这个非一母所出、还充当了自己前进路上绊脚石的四哥，深吸气口还是开口：“父皇，四皇兄是为了帮儿臣改良生产设备，是儿臣自己把握好做好生产环境的标准，才使四皇兄受伤。”
    皇帝沉吟不语，目光在儿子女儿之间来回扫。俞呈瞪大了眼，要不是皇帝在场，他都要去扒着五妹的肩膀让她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哪有一步登天的好事，趁着年轻多经历些挫折也好。”皇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对着女儿问道，“这工厂何时能复工？以后如何打算？”
    江云殊卸下紧绷的状态，她不是在做和事佬或者圣母，只是从不以结果论英雄。俞呈出于好心，方才又主动提了将功赎罪，碰上一个不勾心斗角的皇家她都乐得要给俞绮烧高香了，何必当这个使关系僵化的恶人。
    “今明两日先遣人细心打扫，等粉尘散得差不多了，还得麻烦四哥把没调试好的机关再重新检查。”她看向俞呈，眼中已经是往日兄妹相处时的轻松。
    “这是自然，倒是皇兄我该向妹妹赔罪才是！”四皇子哪有什么心眼，所有聪明劲都用在机关术上了。
    江云殊揽上父皇的胳膊：“还有那些工人们，均是轻伤，这两天就统一给他们安排休息，后天先由伤势轻的、恢复快的先上工，其余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工作了再说。客户订单那边儿臣会全部送去道歉信，告知工厂停工一事，若是等不及的可以撤单，定金全部退还，留下的每份订单再加赠一副绣品、三罐菌粉。”
    “处理得很是周全，你这丫头，确实有些天赋，比父皇我还胜两分。”皇帝抬手点了两下女儿的鼻尖。
    “就两分，看来女儿还得努力。”江云殊歪头扬起下巴，逗得皇帝拍她后脑勺，步摇在暮色中荡出一条闪亮的弧线。
    栖雪阁中晚膳都已上桌，李若韵站在书桌旁翻看《纪昭军营管制注疏》。下午那会正和五公主商议着顾太医那边的进度是否需要调整干涉，彩月就着急忙慌扯着公主就往外头走，不一会就见远处巨响，伴随着巨大的烟云腾起。
    江云殊捶着酸痛的腰背跨进自家院中，身后跟着栖雪阁众人。屋内李若韵听见声响，书本都来不及放下就探身出来招呼：“殿下可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一群人灰头土脸的，公主发间排簪都摇摇欲坠。
    “还不是我那四哥，失手炸了菌粉库房，还说”失误乃技术突破之母”。”原谅归原谅，该吐槽的她是一样不落。
    李若韵催促着大家去擦洗，换身干净衣裳，换来江云殊调侃她像栖雪阁的当家主母，李小姐霎时红了耳尖，娇嗔地推了公主一把，让她少磨蹭。
    江云殊梳洗后头发半绾，仅插檀木簪固定，便牵着李若韵入座用膳。菜都已经由小厨房热了一遍。
    “今日这翡翠烩三鲜不错，你快尝尝。”她将盘子往李若韵那边推了一点，朱槿在一旁桌上汇总上月的考勤绩效。
    “殿下，一月无人达到末尾淘汰标准。”朱槿拎起做好的数据，递到江云殊伸出的手上。
    江云殊将纸摊开在自己与李若韵之间，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乐开了花：什么神仙团队让她给碰上了！俞绮真是她的大恩人，虽然在现代没能正式得到继承人的位置，但她可以在这里以天选之子开局啊！
    “朱槿，你快跟我念叨念叨，栖雪阁这些人都是我自己挑来的吗？”直接问总比自己瞎琢磨好，反正天下人皆知她五公主落水后不记往事。
    “奴婢和青棠是您从一批宫女中亲自挑的，回来还特地给我们改了名。至于其他人，倒不算是，都是尚宫局或者陛下、娘娘挑了送过来的，”朱槿托腮回忆，“但之前抓到过几个宫人偷奸耍滑的，殿下就把那些打发走了，如今留着的，也算是经过殿下检验的。”
    这么好的队伍，当然要时常激励才能保持斗志继续奋斗。她上个月还当众提过要办团建！
    团建……继承人……
    有了，不如借此机会多认识一些后宫之外的人，虽然没有宫规限制公主的外出——就算有也早被她改了——但是她不认识人，总不能提着灯笼去街上随便抓一个就问“入不入伙”。
    “朱槿、青棠，过几日给你们开趴……咳，办宴会如何，咱们栖雪阁的人都可以入座，美味佳肴随便吃！”
    “什么时候，几道菜，需要奴婢准备什么！”青棠几乎是扑过来的。
    李若韵揪着帕子捂嘴笑，她难得遇见这么有趣的人，还是一群人。
    “主题就叫”宫廷开放日”，”江云殊目光灼灼，盯上了李若韵，“还得麻烦若韵你，动用一下自己的人脉，有什么认识的官家小姐、商号东家，统统列下名单，我来发请柬。”
    李若韵心中一沉，这哪是普通的宫廷宴会啊，公主这是要拉帮结派不成！
    江云殊发觉李若韵怪异的深情，索性握住她搭在桌上的右手：“确实，我想多认识些有影响力的人，我有野心，而且希望你也是。”
    野心么，她何曾没有？身为少师之女，母亲去世前一直教导她，凡一举一动都要顾及身份，别留下话柄、使父亲丢了颜面。久而久之，哪怕父亲从不以繁文缛节要求自己，哪怕母亲已经去世五年，她也早将一些念头当作不该有的妄想，通通深埋在闺房中。
    可是如今有人看出她的念头，将她从深闺中拉出来，允许自己随意翻看屋内的书籍图纸，带着自己去接近陌生的药草医术。哪怕作为回报，自己也应当勇敢一回。
    “好，我回府就着手准备。关于请帖，你有什么想法吗？以前随母亲参加京中贵人们的宴席，倒是看到过不少漂亮的帖子……”李若韵将左手搭上，掌心的温热传达出思想的同频。
    江云殊释然地笑：“我觉得海棠就不错，明儿个就让四哥先给我刻方印章当落款敲！”
    第二天卡着午饭的点，她就迈进了长宁宫。宴席的事她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是得央求着母后做自己的通行证。
    她算得果然不错，进门时看到宫女正往桌上端各色菜肴。
    “母后——”殿里没有旁人，她是礼也不行了，直接就扑到皇后身上，撞得后者一个踉跄。
    “哎哟，母亲可经不住你这般闹腾！”皇后也不恼，将这狗皮膏药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半，“又冒出什么馊主意来了？”
    江云殊嘿嘿一笑，直接就往桌边一坐：“栖雪阁的下人勤勤恳恳，能力又强，想奖励他们，况且——”她又往皇后身边蹭，头靠在皇后手边，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女儿想多认识些朋友，比如，官家的小姐、京城商号的东家……”
    皇后从女儿眨巴的眼睛中看到强烈的野心——果真是她亲生的崽！
    “要办宴席？”江云殊猛点头，步摇甩得叮当响，皇后继续问，“那流程这些可需要本宫帮忙安排？”
    “啊，女儿还没想好，”她在举办宴会这种事上确实缺乏经验，“这样，等吃完了，女儿便去定流程，您帮着把关可好？”
    “成！吃你的吧。”皇后将松鼠鳜鱼推到女儿面前，忽然觉得这丫头确实成熟不少。
    栖雪阁中海棠已经打苞，树下石桌上，江云殊执笔为十日后的宴会流程修改细节：“飞花令的主题……后妃和官家小姐们以”诗情”为主，商号东家们围绕”商道”展开……”
    雪荻抬眼瞄着这个月第五次来到栖雪阁的林副将，心中开始理解太傅那日的反常。

    作者闲话：

    与夏天的生理期不共戴天，被折磨到忘记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