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
    神婆张大仙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上一个委托人掀开厚重的门帘，薛凝心从不大的缝隙望过去，正好与张大仙浑浊的双眼四目相对。
    “啊！”
    张大仙尖叫一声，向后一倒跌坐在蒲团上。
    外屋她丈夫反应迅速，立刻起身走进去还带上了门。
    其余人面面相觑之际，薛凝心已经穿过墙站在张大仙面前。
    “你看得到我？看来还是有点本事的。”
    张大仙抖着腿跪坐在蒲团上，两手抱拳举过头顶，作着揖拜薛凝心。
    “仙家饶命，仙家饶命，我不是故意打着你的旗号，实在是家里头欠了债穷的揭不开锅了呀！求仙家宽恕啊！”
    薛凝心没搭话，一偏头就看到供桌上摆放的人身狐面玉塑，想来就是这位张大仙供奉的仙家了。
    张大仙的丈夫虽然看不见薛凝心，但见妻子长拜不起也跪倒她身旁，一起磕头。
    距离上一次睡眠已经过去了20个小时，薛凝心暗自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要通宵了。
    她揉了揉眉心，将灵力汇聚在带着镯子的右手中，一掌拍向供桌，砰地一声巨响后，烛台和杯子哐啷响个不停。
    张大仙终于收了声，一脸惊恐地看向她。
    薛凝心言简意赅：“我不是你的仙家。”
    张大仙做贼心虚，抽噎着：“您不是青云胡仙？那您是他派来的？”
    薛凝心本想否认，却转念一想或许这个身份更能让她说实话。
    “不错，青云有要事在身，却察觉到你借他的身份行不轨之事，这才派我来一探究竟。”
    张大仙连忙又要磕头，就听薛凝心提高音量道：“让外面那些人都走，留下跟我一起来的那几个，我有事要问你。”
    “诶，诶。”张大仙捅了捅旁边的丈夫，“老头，你快去让外面那些人都走，除了最后来的那几个，把他们带进来。”
    房子不隔音，众人只听到张大仙哭天抢地嚎了一通，她丈夫就出来赶人了。
    叶保诚听完了全部动静，带着周家人敲了三下门，便推开走了进去。
    这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薛凝心已经听张大仙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
    “我，我叫张霞，曾做过青云胡仙的弟马，青云胡仙之前一周会有一两个小时理我，可不知怎的，有一天忽然就没再回应过我。后来我才发现，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欠了赌债，想来是青云胡仙知道了，已经放弃我这个弟马了。”
    薛凝心察觉到关键：“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八年前。”张霞双目无神，麻木地回忆着，“那天下午来看事的人一个都没看成，傍黑的时候，有一伙人拖着我儿子回来，他被打的浑身都是血，还断了根手指头。他们说那混小子欠了他们800万，断根手指头抵300万，那时候我们还有点钱，把城里的几套房子卖了，也算是能堵上窟窿。只求我儿子能改过自新，别再赌了，这样我跟我老头也算是能过上个安稳的晚年。”
    薛凝心抬眼看着因为渗水而发黄的墙角，又想到那稀少的煤和菜，不免喟叹：“他要是能改，你们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张霞被戳中了痛处，掩面大哭：“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从小到大，没少了吃没少了穿，他要啥我们给啥，不求他当大官挣大钱，就算什么活儿也不干家里也能养着他。怎么就沾上了赌博呢！”
    叶保诚带着人进来，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周妈妈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着张霞衣领怒道：“我们家前后给了你十万块钱，原来都去还了你家的赌债吗？！”
    张霞被拽的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身，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想到自己对她家儿子做的事，一时间抖如筛糠。
    “你……你们怎么来了？”
    叶保诚上前将二人分开：“你之前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张霞呆愣着喃喃道：“不，不可能啊，他当时说不会有人知道的，他答应过我的……”
    薛凝心又是一掌拍在案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速将你的所作所为通通如实招来！”
    张霞的丈夫此时走到了她身旁，颤巍巍扶着她：“老婆子，你就如实说了吧！这几年为了那个逆子，咱们两口子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他倒是好，跑到泰国去躲清净，留下咱俩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现在，也到了还咱俩的债的时候了！”
    张霞仰起头闭了闭眼，泪水从她眼角挤出来，流入花白的鬓角。
    许久后，她正身跪在地上，诚恳一拜：“我实在是对不住周妹子一家。”
    周妈妈怒极：“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为了一己私利，你就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毁了我们全家！”
    “我真的不想害人，可是当时我们家太缺钱了！”张霞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当时还差二十万，他们威胁我们再还不上就要剁掉我儿子的腿！墨虬山神找上我，说只要我给他找个魂体，他就把黑木山上的宝藏给我，正好三天之后周妹子你就来了！墨虬当时在我家里留了眼线，你一来他就知道了孩子的生辰八字，我也是没办法的啊！”
    薛凝心冷笑：“你口口声声说着没办法，实则还不是为自己找借口。若是当时你没有动心思，直接跟周家说你办不了这事，就算墨虬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到人海茫茫里去找一个孩子！”
    “是，是我们错了！”张霞闭着眼心一横，“以前的钱都堵了窟窿，今天应该赚了有小一万，要是周妹子不嫌弃就拿去吧！”
    周妈妈咬牙切齿：“谁要你那坑蒙拐骗来的钱！我就要我儿子平安健康！你还我儿子正常的人生！”
    叶保诚示意周爸爸安抚她，自己走上前：“既然你跟墨虬有过交易，让他魂魄离开的方法，想必你也是知道一二的吧？”
    张霞思忖片刻，猛然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去黑木山，他的据点那儿拿报酬，洞穴里头，最里头有一个冰棺，我没敢靠近了看，但想来应该是他的尸身……”
    薛凝心瞬间明白：“招魂？”
    叶保诚却心存疑虑：“可是他都已经死了，还能招魂吗？”
    “能的。”张霞肯定道，“妖和人不一样，墨虬更是有道行在身上，没那么容易死透。”
    她说的太过直白，薛凝心补充：“既然他的尸身还在冰棺中，想来是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复生，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让烨辰和他的魂魄分开。”
    叶保诚点点头：“好，那我们这就去黑木山。”
    山如其名，黑木山上的树木皆是黑色树干黑色叶子，就连偶尔在叶片间生长出来的花都是黑色的。
    周家人在山下等，张霞则带着叶保诚和薛凝心上了山。
    山不高，张霞常年不运动，爬到半山腰便已气喘吁吁。
    “我记得以前，这山不是这样的啊。”
    薛凝心原本昏昏欲睡地飘着，听了这话陡然清醒，后知后觉自己太轻心。
    叶保诚也反应迅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霞看了看四周，疑惑不解：“我记得之前这山没这么高，这儿以前应该有条石阶路。”
    “你记错了吧。”叶保诚半信半疑，“你上次来都是八年前了，还能记得哪里有条路？”
    说话间，一阵风吹来，薛凝心额间的碎发飘起。
    她抬手打断二人的对话：“别说话！好重的阴气！”
    饶是他们平时跟阴间地府多有来往，也很少见到这么浓重的阴气。
    叶保诚和薛凝心都各自准备随时发动武器，一时周围死寂。
    咔哒、咔哒……
    一阵细碎的声响从周围发出，叶保诚警惕地四下寻找着。
    薛凝心无奈地拍拍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张霞。
    只见这个七旬老太太环抱着自己，眼睛惶恐大睁，下颌带动着面部肌肉不断抖动，上下两排牙齿不断磕碰到一起，发出“咔哒咔哒”声。
    叶保诚无语地塌下肩膀：“张大仙，你怕什么，你不是来过这里吗？”
    张霞更加紧张：“我都说了这里跟之前不一样了啊！”
    “她说的没错！”
    一道风刃应声从树林深处向三人劈来。
    薛凝心催动灵力，竖起绿色屏障堪堪挡住这一击。
    然而很快又有数道风刃迎面袭来，叶保诚抽出腰间软剑，飞身而上卷着风刃缠斗。
    薛凝心眼前一晃，只见一个青白色身影已闪到叶保诚身侧。
    “当心！”
    叶保诚转头之时，对面人一掌击到他肩头，力道之大使他清晰听到了自己肩骨裂开的声音。
    右手即将脱力，他飞速将软剑换到了左手，强行让身体扭转带动发力，抽了那人一剑，虽是被轻易挡下，但也顺势脱了困。
    来人身着青白色的衣袍，窄面细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幽幽闪着红光。
    “身手倒是不错，只可惜没什么灵力。”
    他视线挪向薛凝心，眼眸忽然红光大盛：“月魄？！它怎么会认你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