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玉荥】赶路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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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忌的语气说是埋怨,又不全是埋怨,好像只是想找地藏讨要几钱医药费。
    这件事的确是地府的疏漏,地藏作为地府负责人,只好安慰钟离忌,帮他治好了伤,还给了他两块温养魂魄的灵石。
    地藏临走前,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我刚从戏班出来,原本打算回家了卸妆,结果就遇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没其他人受伤吧?”
    “不知道,但我见他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人了。”钟离忌前后看了看空荡的街道,“菩萨,我也是鬼,他怎么就冲看我来?”
    “这个……一言难尽,可能是他将你认作了美貌的女子,毕竟你的戏妆很是精致。”
    钟离忌听了这话,不掩喜色,用指尖抚了抚自己的脸,略带些矜骄:“哦?真的吗?”这是他亲自化的妆。
    地藏看着他的这点童趣,不禁发笑:“你快回家去吧,夜要深了。”
    告别了地藏,钟离忌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家。他一路脚步轻快地途经丹枫园,看到钟离恕一个人披着五彩鹤氅,落寞地坐在丹枫园大门的门槛上。
    “哎哟,大哥,干什么呢?”
    钟离恕仰着头,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眼珠动了一下,递给他一个空洞的目光。
    他说:“莫温博格可汗出兵侵犯,在军中悬赏重金,要我的命。”
    钟离忌还没怎么在意:“以大哥的本事,还怕这个?”
    钟离恕轻轻说:“我们有内鬼。他们要害我。”说着他解开鹤氅的领子,只见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横亘在他颈间,再深一毫,就可以割断他的喉咙了。
    “我辞别观音菩萨以后独自回家,在偏僻的小巷里遇到了刺客。他们人很多,但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会走那里?连我自己都是看天晚了才临时改道,从大路上拐下来的。”
    钟离忌往他身边一坐:“你确定他们要杀的人是你吗?”
    “确定啊,他们都直接喊我名了,还能是来杀你的?”
    “那……别的人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就咱爹娘还有弟弟妹妹,老三和疏香给我配药去了,爹正在查呢。”
    “你有没有保留什么证据?”
    “他们行动很敏捷,明显是一个组织共同训练的,见事不成就立刻逃走,我只扯下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衣带。现在在爹手上。”
    钟离忌凑近他的伤口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说:“这是柳叶刺形成的伤形,使这种兵器的人手上会有特定形状的疤痕,你想想是不是?”
    “的确。不过你怎么知道?”
    钟离忌嘿嘿一笑,从袖口里拎出来一把柳叶刺,在手心里转着,同时用戏腔唱道:“你这杀妻灭子负心郎,待我取你性命,一纸诉状,再与你森罗殿上对公堂~”
    他收了柳叶刺,“今天新学的一出戏。”
    钟离恕笑道:“这么大的黑锅,我可背不起。”
    说着话的功夫,钟离息拿着一瓶药粉来给钟离恕上药。
    钟离恕向他身后望了望,“疏香呢?”
    “又病了,药房歇着呢。”
    “……怎么好端端的,又病了?你给他看了没?”
    “过会儿去,我先看你。”
    钟离恕略有些担心地问:“这药外用吧?不用喝吧?
    “当然不用,不然顺着你这血口子流一地,岂不是浪费了吗?”钟离息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钟离恕抬手要打他,骂道:“你小子咒我死?”
    钟离息一闪身便躲开了:“哎呀怎么会呢?大哥可得好好活着,不然我和二哥可就跟你一块儿没了。”
    钟离忌盯着钟离恕的伤口:“大哥不能用法力治吗?”
    “那样会比上药更疼。”
    “长痛不如短痛嘛。”
    钟离息连忙凑过来:“哎呀别,大哥给我练练手嘛。”
    钟离恕气得说不出话来。
    上完药,包扎了伤口,钟离息把绷带打了个结,很满意地拍了拍手:“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钟离恕双目圆睁,麻木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你再使点劲,勒死算了。”
    “诶?太紧了吗?”钟离息帮他松了松,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正中央。
    钟离恕疼得咬牙切齿:“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钟离息一溜烟跑了。
    钟离忌也回了自己的棠芙轩。
    他们在夜幕里各自安寝,黑夜可以笼罩一切。
    一连过了数日,钟离恕都没有查到刺客的下落和来源。如若不是脖子上的伤鲜血淋漓,他甚至以为这只是一场虚妄的幻觉。
    算算日子,也该到了返京的时候。钟离清跟部下交代好了城防事宜,便收拾细软,与妻儿一同上路。
    钟离恕并不怎么开心,他找柳清嘉要了前几日让对方写的文章,细心地把观音的画像卷起来收好,让疏香再盘点一遍要带的东西。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去只怕很长时间都回不来了。他盯着院中的几棵枯树,有些哀伤:“原本都与二郎真君约好明年趁着好时节一同欣赏这满院枫红如火的,只可惜我怕是要失约了。”
    疏香宽慰他:“世子,临安是鱼米之乡,那般江南好景,也值得好好赏一回。”
    钟离恕叹了口气:“也对。罢了,快走吧。”
    他们一共乘着两辆很大的马车,各由两匹马拉着,钟离恕还带上了他心爱的枣玉。
    他没舍得也没敢让枣玉拉车,毕竟以枣玉的脾气,万一生气了开始疯跑,后果不堪设想。
    从西北去临安的路上,真可谓是一家人难得的欢愉了。
    虽已是寒冬腊月,但一路往南走,便渐渐暖和起来,只是南方的湿冷比北方的酷寒更抗磨人,那空气中湿冷的水汽透过所有保暖的衣物,湿潮潮地包裹着身体,冷风再一吹,全身的毛都炸了。
    花含烟和钟离清比较抗冻,在车里正襟危坐,四只小狼崽子变成狼形,缩在一起取暖。
    钟离恕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舔了舔嘴唇和鼻尖,沉沉地闭上眼;钟离恋的前腿不慎在车壁上碰破了皮,正在一下一下地舔着伤处。
    钟离忌的怀里缩着钟离息,钟离忌伸出舌头舔理着钟离息耳后的毛发,钟离息则惬意地眯起眼睛,把头靠在二哥的前腿弯处。
    马车疾行了一天,临到傍晚,他们找旅店投宿。钟离清拍了拍钟离恕的头:“睡神,起来,过会儿再睡。”
    钟离恕把弟弟妹妹从身边踹走,然后尽兴地伸个懒腰,站起来抖了抖毛,变成人形。
    被他踢了一脚的钟离息敢怒不敢言,幽怨地压低声音骂道:“睡死你得了。”
    钟离恕没理他,整理好衣冠,打着哈欠下了车。
    一连几日,钟离恕都是在白天睡很久。钟离清忍不住斥责了几句,却只得到了几句敷衍的回应。
    钟离清气得不再说话,但花含烟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又到晚上住店,花含烟等钟离清睡着后,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去钟离恕的房间找他。
    房间是空的,门关着,并没有落锁。花含烟没有点灯,不甚熟练地将几丝法力调到眼部,看清了黑暗中的路。
    她摸索着找到了客栈的后院。钟离恕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他正在练剑。
    钟离恕发觉到来人,警觉地一回头,看清是花含烟,便急忙收起剑来跑了过去,吸了吸冻得没知觉的鼻子。
    花含烟摸着他的脸:“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吗?”
    钟离恕有些失落:“嗯。”
    “可你这么昼夜颠倒怎么行?”
    “我……出来散散心,这就回去睡了。”他说着就拉起花含烟的手就往屋里走。
    空气中湿寒阴冷,花含烟握紧了他的手:“你喜欢黑夜吗?”
    钟离恕的脚步顿住了。他十分委屈地回过头来:“不喜欢。晚上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觉。”
    “向往光明总是好事。”花含烟温柔地劝慰道,“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其实钟离恕没有告诉她,自己在夜里从噩梦中惊醒的话会控制不住兽性爆发,造成严重的后果。
    观音送他的柳叶的确有极佳的静心功效,可心魔不除,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花含烟握着他的手,忽然低低地笑了:“记得你刚出生那会儿,皱巴巴一团,眼睛都睁不开,就知道伸着脖子哭,有时候从人变成狼,小小的一只,我一只手就能托起来……怎么这么一转眼,长得这么大,我两只手如今都抓不住你一只手了……”
    钟离恕问:“我小时候长得咋样啊?”
    花含烟嫌弃地撇了撇嘴:“丑丑的,可难看了,脸都缩成一团,展都展不开。稍长大点儿,就开始到处乱咬,你爹被你咬得烦了,都懒得抱你,每次都是直接提起来。你们几个那时候都不省心,连你奶娘家的狗都嫌烦,不爱往我院子里来。”
    钟离恕很受伤:“我……我……”
    “你什么你,赶紧回去睡觉!”
    钟离恕回了屋,气呼呼地躺回床上,还是不服气。
    不过他后来发现,花含烟这几句带着揶揄的宠爱的话语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却有了困意。
    一阵阵坠空感袭来,钟离恕的眼前闪过丹枫园年年的枫红如火,竟是久违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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