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玉荥】玉门关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9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第二天一早,钟离恕拜访了海潮书院。
柳清嘉刚刚起床,梳洗过后仍旧睡眼惺松,但在见到钟离恕的时候,困意全无。
天还是黑的,寒风料峭,削皮刻骨。
钟离恕面不改色,像是一潭平静的秋水,悠悠然地向柳清嘉道了早安:“柳院长,打扰了,还请您不要责怪。只是昨天您给我看的文章尚有些不通文义之处,需要请您移步府中,我们再行探讨。”
柳清嘉在教室中留了字条,让学生们自己读书,李秋雁代为看管。
钟离恕和柳清嘉从镇北公府的正门进去。
柳清嘉注意到镇北公府的大门不同别人家的,其他人有些家资,必然先装点府上门面,那朱红漆门一定是亮堂堂的,时常紧闭着,没有大事绝不会打开,平时都是从角门进出,以彰显威势。
但镇北公府不一样,大门一早就敞开,油漆褪色,还有些剥落,门边只有两个执戟侍卫,也不是很有气势。
柳清嘉不禁问道:“世子家门大开,不怕进了贼吗?”
“进呗。我家值钱东西也就几根上好木头,那梁上君子再有本事,能把我家房子拆了去?”
“哈哈哈……世子说的是。”
进了丹枫园,钟离恕招呼疏香上了茶,让他回他自已屋里去。钟离恕请柳清嘉进屋坐下,在屋外设了隔音结界,双手将茶奉给柳清嘉:“柳先生,玉门关之贼,是谁?”
柳清嘉不急不徐:“世子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呢。”
“杀。”钟离恕毫不犹豫地说。
“哎,”柳清嘉摆摆手,哈哈一笑:“世子您的心意,在下已经明了,此事非小,还需从长计议。现在迫在眉睫的是玉门关。”
“柳院长,别卖关子了,玉门关的防守关系到边境安危,这几城的人命比那一条人命重要得多了。”
“这是自然,只是还请世子稍安躁。玉门关的守将名叫仇荣,与宋丞相关系匪浅。先前玉门关频频见犯,碰巧还都是赶上公爷离开玉荥城。公爷的任务调动皆由朝廷作主,玉门关遥远,若是无人告知,戎夏如何得知公爷何时不在?”
钟离恕的手无意中揉捏着衣角,面色凝重:“不错。戎夏大部居于玉门关与西域之间,还有小部处在漠北草原。每次都是父亲不在,便能让他们攻破玉门关。母亲碍于身份,又没有兵符,只能守在玉荥城,无法再向远处支援。而且玉门关失守这么多次,被查办的都是仇荣的副将参谋,仇荣本身安然无恙。只是……他们屡次来攻,却不过玉荥城,究竟有什么好处?”
“世子,这就是关键所在。”柳清嘉正色道,“您难道没有发现,戎夏之前来,都是在沿途城中大肆抢掠一番,但渐渐的,他们不仅不再抢夺,而且还会很有礼貌地与当地居民交流,换取生活物品。这样一来,百姓便不再惧怕戎族,而是逐步接受,也会一点一点放下抵抗的情绪。边关之民生性剽悍,是抵挡戎夏最主要的力量。现在戎夏将这些人怀柔感化,其居心可见一斑。”
钟离恕惊出一身冷汗:“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一边是戎夏温柔安抚,一边是大靖的守将昏聩无能,胡作非为,长久下去……”
“况且他们这几次甚至是临到玉荥城下再集结军队。大靖与戎夏向来针锋相对,严格把控出入境的戎族。戎夏军队不在少数,如此规模的戎军能够悄无声息地通过沿途城池,其中必有仇荣的庇护。戎夏族能给的好处只有牛羊皮肉,仇荣表面上得不到任何财物。世子有没有想过,仇荣又是为了什么?”
钟离恕的嘴唇都变得青白:“能给仇荣好处的只有宋温仁。仇荣志短,只图荣华富贵,宋温仁一定许了他荣华富贵。而宋温仁想要的……”
戎夏的军队,和边境的民心,会给宋温仁带来什么?
朝中重臣勾结边境,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钟离恕心中警铃大作。
柳清嘉叹道:“只是可惜,宋温仁做事一向谨慎无比,很难有证据,还是天子礼重的亲信。要以此进谏,不仅不会奏效,还可能被反咬一口,打草惊蛇。我以上所言,世子去问公爷几句,便可一一查证。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您,您也要帮我一个忙。”
“先生请说。”
“我要参政,世子能否助我?”
“我会尽力向陛下推举,但陛下是否采纳,还不得而知。”
柳清嘉也知道这件事难度不小,于是转移了话题:“世子要回京?”
“对,过年前要回去。可能……要待很久。”钟离恕委婉地告诉了柳清嘉自己要回京做质子。
柳清嘉会意。他忧心忡忡地说:“世子,我和您说句知心话,您别往外说。宋温仁他一定在陛下面前诋毁您和公爷。宋温仁常伴君侧,左说几句,右说几句,陛下与您的情谊肯定会遭到离间,您还是小心为妙。”
“多谢先生提醒。先生若要参政,不如先来家父名下做个幕僚?”
柳清嘉却婉拒了:“感念世子的好意,只是在下尚要教书授课,实在无心为公爷参谋了。何况公爷之事多军旅戎马,在下一介书生,不通兵法,也帮不上什么忙。”
钟离恕见他的茶碗空了,便又给他倒了半碗:“先生,若是我向陛下冒然举荐您,咱们又是同年进士,陛下或许会存疑。不如您写一篇好文章,再让您的学生也写几篇,最后加上我的,我一并带回京去,给陛下观看,也不显得唐突。”
“此法甚妙!”柳清嘉眼前一亮,“世子什么时候要?”
“不急,我回京那日再取。陛下不喜阿谀奉承,先生便以山水田园或边塞为题最好。”
柳清嘉拱手道谢:“世子实在是费心了。我刚才看见世子屋里的观音菩萨像栩栩如生,正好我有一串檀木佛珠,送给世子,正好与此相配。”
“先生过誉。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父一向廉洁,就是一片竹简也不让我们多收的,先生还是自己留下赏玩吧。”
“久闻公爷的清廉,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便不叨扰,告辞,告辞。”柳清嘉站起身,又嘱托道,“只是世子若与公爷议论,只不要说是我说的。”
“先生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钟离恕把柳清嘉送到门口,柳清嘉拱手再拜:“世子,留步吧。多多保重。
双方几句寒喧,各自行礼告别,柳清嘉脚步轻快地离去。
钟离恕目送柳清嘉的背影消失在墙角。
他叮嘱门口的侍卫注意多穿衣保暖,还给了他们润手的药膏。
他转过身,往梧桐台里钟离清平日里办公的地方走去。
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有一个小木屋,钟离清就在里面。他负责玉荥城的军备,现在入冬,正是戎夏不安分的时候。
敲门声响起,钟离清吸吸鼻子,头也不抬:“进。”
钟离恕从门外闪进来,快速关好门。他脱了外衣放到一边,来到炭火盆边取暖。
钟离清瞟了他一眼:“一边玩去。”
钟离恕烤了烤手,又走到他身侧,把他挤到一边,挨着他坐下。
“啧。”钟离清满脸嫌弃,“干什么?你又缺钱了?”
“哦,这倒没有。”
“那你来干吗?”
“不干吗,冷了来取取暖。”
“滚蛋!”钟离清抬手打他。
“哎哎哎!”钟离恕急忙躲开,“爹,说正事。你之前去玉门关,是不是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钟离清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噤声。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啦?”
“爹,戎夏族新一任的可汗是谁?”
“三年前的新任可汗是莫温博格可汗。你忘了吗?他爹就是让你气死的。”
“有这种事?”
“三年前你杀了戎夏很多人,莫温博格他爹又病重,就死了。哦对,莫温博格在重金悬赏你的脑袋,你小心点吧啊。”
钟离恕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摸上自己的脖子。
钟离清再一次有点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来干啥?我还忙着呢。”
钟离恕把自己和柳清嘉的推断内容讲给了钟离清。他设了结界,问钟离清:“我说得对吗?”
钟离清的脸色比吃了仙人掌都难看。
半晌过后,他压低了声音说:“我想到了,只是不确定。兹事体大,你不要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先看好你自己的脑袋吧。”
钟离恕有些急:“那要怎么办?”
“不急,我会处理。你每天玩玩就行了,这种事轮不着你来管。”钟离清又想起来什么,接了一句:“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母亲、弟妹、童仆、朋友,甚至你屋里挂着的那位,明白吗?”
“明白。”
钟离清打发走了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钟离恕问他怎么办的时候,他其实很想说,就那样吧,随他去了。
宋温仁想造反,还不都是赵瓛因为猜疑,一味纵容宋温仁对镇北钟离氏的陷害。现在宋温仁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又是皇帝的亲信,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何必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