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玉荥】县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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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清十七岁的时候,其父钟离锦一夜之间暴毙而亡,死因不明。对外称是遇刺,但钟离锦武功高强,且无一人见到事发当晚有可疑之人出入镇北公府。
钟离锦暴亡次日,部将青魂叛逃漠北,再不见踪影。就在所有人都在怀疑是青魂所为的时候,钟离清却没有继续任何追究调察,而是极快地发丧下葬,并且仅仅守孝一年半之后,便迎娶了宁远公府的花三小姐。
这门亲事是钟离锦与花太夫人闵氏定下的,因为钟离锦的死,成亲时间延迟也是情理之中。
可钟离清守丧不足三年,却急着成亲,这其中疑点重重,在朝廷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自然也被坊市间的传闻编排取乐了。
说书人正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台下的听众听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痴,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进门来,径直走到说书先生面前,两手抓住桌沿,抬手将桌子掀到一旁,拎起来说书人的衣领,照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周围登时鸦雀无声。有人认出来是钟离恕,忙不迭地跑开。
钟离恕怒不可遏,:“我们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你上下嘴皮一碰,不费吹灰之力,就随随便便毁了别人的声誉,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信口雌黄?!”
钟离恕骂一句,打一拳,说书人很快鼻青脸肿。
按靖朝律法,有人当众斗殴,目击者须尽快报官。于是不久后,县衙的官兵就来到了现场。
陈思齐连椅子都没坐热,就接到了这件很棘手的案子。
最麻烦的点在于,打人者是镇北公的世子。
但陈思齐没想那么多,他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钟离恕拎着说书人,怒火冲天地踏入公堂,把人往地上一扔,看着陈思齐:“他当众侮辱我的父亲,为人子女,难道还要放任不管吗?!”
陈思齐很平静:“百善孝为先,身为人子,自然没有任凭别人诽谤父母的道理,但世子错就错在私自动武,您本应该带着他来对簿公堂。”
接着陈思齐看向说书人:“你叫什么名字?”
说书人气若游丝:“李……四郎……”
“你在说书时,讲的是关于镇北公钟离清的事,并编排他有弑父,是吗?”
李四郎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镇北公世子钟离恕听到你说的话,便因此对你出手,是吗?”
“……是。”
陈思齐又问疏香:“本官所言,可还有什么错漏之处吗?”
疏香瞟了一眼钟离恕,如实答道:“没有。”
陈思齐又命人将报官者与当时茶馆的顾客带来,一一仔细盘问,确认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令无关人等退下堂去。
此时县衙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来看热闹。
陈思齐面不改色,下了判决:“李四郎,无故诽谤侮辱他人,损害其名誉,并与众人宣讲,依大靖刑律第二十三条,鞭笞三十,去衣受杖,日后医药费用自付。”
然后他又转向钟离恕:“镇北世子钟离恕,当众与人斗殴,且是主动行为,虽是为维护父亲的名声,但仍有违律法,不得开脱。既然如此,那便依大靖刑律第五十八条,鞭答三十,羁押半月。”
“你……!”钟离恕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大靖刑律开篇便写明,本律适用于大靖疆土内一切人员,无论贵族平民中土外疆,世子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陈思齐翻开桌案上的刑律书,“可以在这里仔仔细细看个明白。”
钟离恕抬头,与陈思齐四目相对。
他看到陈思齐的眼里,是一种清澈且纯粹的正义。
陈思齐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钟离恕和李四郎都无话可驳。
陈思齐道:“既然没有异议,”他把令箭扔给衙役,“那就动手吧。”
钟离恕深深吸进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明白自己不能在公堂上肆意妄为,那样不仅会败坏家族名声,更是触犯了法律与皇帝的威严。
他磨了磨牙,缓缓褪去上身的衣物,直到肌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冷风过堂,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他们没有料到陈思齐会丝毫没有顾虑地按照律法公正处理钟离恕,而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堂堂镇北公世子,竟会服从陈思齐一个小小县令的命令。
钟离恕的腰身线条极好,虎背狼腰,肌肉坚实匀称,并不夸张,身上还有不少刀剑伤痕和雷电霹雳的印迹。
钟离恕心念一动,一层透明的结界覆上身体。
做做样子就好,没必要真受伤。
他抬眸与陈思齐对视片刻,又移开了目光,轻声笑道:“你很不错。”
这一句话的声音很小,没有人听到,陈思齐也没听到,但他通过口型辨认出了这四个字。
他不知道钟离恕究竟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敌意,但他面色如常,不发一言。
李四郎的惨叫声逐渐消散在了云烟里。三十笞杖要不了人命,但总归是疼的。
傍晚时分,陈思齐正准备回家中休息,却被府卫告知,镇北公夫人来访。
陈思齐亲自请花含烟到正厅,行礼后,他恭敬地请花含烟坐下。他问:“夫人是为了世子而来吗?”
花含烟端起茶盏,吹了吹飘浮的茶叶,笑道:“是,也不是。最主要的,是来看看这位铁面无私的陈县令。”
“您过奖了,我以为您会责怪我。”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并无此意。关于我家公爷的闲言碎语,早年便有了。先前恕儿也曾做过和今日相同的事,但之前的县官忌惮公爷,就没有管。公爷想管教世子,可念在世子一片赤诚孝心,也不好多说什么。今天你做得很好,既断了市井流言,又正好让世子敛敛他的威风,免得再叫人传开去,倒显得他失了风度。”
“多谢夫人夸奖。只是既然由我来当县令,那我只管禀公执法,旁的事一概不论。”
“为官之道,清正廉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陈公子往后也要如今天一般才是。”
“晚辈受教。”
“对了,我能去看看世子吗?”
囚室中阴暗无光,但是有许多火盆,并不冷。典狱部的管理还算好,也没有很重的异味。陈思齐带着花含烟绕了几个弯,来到一间空旷的牢房。
钟离恕现在是狼形,正卧在稻草上,看似已经睡着,实际上并没有。
他闻到了花含烟正在向这里来,继而听到了她与陈思齐隐隐的谈话声。
钟离恕得到的唯一特殊待遇就是陈思齐让他住了个单间,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
花含烟来的时候,钟离恕依然没有变回去。
陈思齐从小就怕狗,更别说狼了,属实吓得不轻,但他生生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花含烟到底还是心疼的。她问:“怎么这么黑?没有蜡烛吗?”
钟离恕变成人,指尖升起一簇火焰,点亮了蜡烛。他赤着上身,没有穿衣服,来到铁栏杆的门前。
花含烟伸手,摸着钟离恕的头和脸,过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叹了一口气,道:“下次不要这么冲动莽撞,有失风度,让人看了笑话。没有受伤吧?”
钟离恕用脸蹭着她的手:“没有。”
来县衙喊冤告状的人络绎不绝,陈思齐还有案卷要看,于是嘱咐狱卒过一会儿带花含烟出去。
第二天早上,到了放风时间,按理说所有人都要去。狱卒们知道这里面关的是镇北世子,因此说话十分客气,请他出去透透气。
但被吵醒再加上心情本来就不好的钟离恕是一点都不客气。他依旧是白狼的形态,卧在墙角的暗处,眼睛也不睁:“不去!”
狱卒们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和陈思齐不同,不敢得罪钟离恕,只好随他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