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玉荥】青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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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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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清和花双影路过钟离恕的房间,花双影提议去把他叫醒,钟离清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和黑暗的窗户,摆手道:“不必了,他根本起不来。”
钟离清说得一点没错,此时此刻这只刚成年的小狼崽子正趴在被子里,化作狼型蜷缩成一团,庄生晓梦迷蝴蝶,睡得不省人事。
钟离恕的睡眠质量极其良好,以至于日上三竿了以后他依旧没有任何睁眼起床的迹象。钟离清原本像往常一样怒气冲天打算叫他,但转念一想他才刚回来没几天,就让他睡吧。
正好省一顿午饭。
不过钟离恕是个孝顺孩子,他也许是在冥冥之中发觉自己的父亲喜欢生活节俭,于是连晚饭也给他省了。
傍晚时分,钟高清脸色死黑,忍无可忍地冲进钟离恕屋里掀开被子,把他从床上一巴掌扇到地上,将柴珠帘撞得叮当作响。
钟离恕滚到地上,变成人样,手里还抱着他柔软的被子,央求道:“爹爹——我想再睡——”
钟离清没等他说完,便将他踹飞出去一丈远,怒道:“你怎么不直接躺棺材里别睁眼了呢?!”
钟离恕扭曲地站起来,把被子丢回床上,半路还被自己昨天扔在地上的衣服绊得不轻。
钟离清尽量平息怒火,立在原地,看着门外渐沉的夕阳染着雪山,道:“不用省晚饭,你娘先前还惦念着许久不曾和你同席用餐了。”
提到母亲,钟离恕积极了一些,迅速收拾好,晕头转向地被钟离清拖着去了前堂。
烤羊肉的香气使钟离恕尚在睡梦中的大脑清醒过来,门口的炭盆星星点点闪着暗红的火光,屋里的暖意阵阵袭来,十分抚慰人心。
钟离恕快步跑进去,花含烟和钟离恋已经在吃。钟离恋顽皮地一笑,招呼道:“你怎么才来?我那么想你,可你却不搭理我,只顾着睡觉。”
钟离恕坐下来拿起筷子:“我哪里有不搭理你?前天刚回来,不还陪你说了好多话吗?”
钟离清也进来坐下,笑着摸了摸钟离恋的头顶,假装不经意地说:“恋儿今年也十七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钟离恋嘴里填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可我的婚事,不应该是瓛儿哥哥说了算吗?”
“先帝当初册封你为郡主的时候,我向他请求了你婚嫁自由,先帝同意了,”钟离清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羊肉,“可有意中人吗?”
钟离恋嘟了嘟嘴:“目前还没有,再等等看吧。”她眼珠一转,看向钟离恕,打趣道:“不过,大哥,你有没有喜欢谁?”
钟离恕无奈道:“你明知道我不能有的。”
“哎,我可听说,观音菩萨的相貌美极了,是不是真的?”
“你少胡说!赶快吃你的饭吧。”钟离恕的耳根有些烫,闷闷地低下头,不再理她。
钟离清有点不乐意,训斥道:“恋儿不过问上一句,你凶什么?”
钟离恕不是很服气,把快子放在碗边上,道:“爹爹还是这么偏心啊。”
“废话,我的宝贝女儿好不容易没病没灾地长到这么大,你小心别吓着她了。”
“我吓着她?爹,你不知道你的宝贝女儿徒手捏死大马蜂的时候有多恐怖!”钟离恕转向花含烟哭诉,“我的亲娘,爹又欺负我,你管不管……”
热气蒸腾的饭厅里传出欢声笑语,花含烟带着笑意的劝慰和几句无关痛痒的争吵混杂在一起,交织着后厨的袅袅炊烟,依依不舍地逐渐消散在西北深秋寒冷的夜空之中。
用过晚饭,钟离恕自己一个人离了家,骑着马奔出城门。临近宵禁,他今晚不打算回家了。他的马浑身火红,名为“枣玉”,能日夜驰行三千里,原本脾性很烈,但经不住钟离恕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终于还是被驯服了。钟离恕和枣玉走了很远,天色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西北风咆哮着从大漠荒原上横扫而过,卷起漫天尘沙。
“哎呀!谁?”
一个突兀的声音毫无前兆地响起,枣玉受惊似的躲开,同时它蹄边蹦出来了什么东西。
钟离恕仔细闻了闻,才捕捉到一点微弱的气息,皱起眉道:“好你个死兔子,大半夜在荒原上待着,也不怕被猛兽叼了去。”
地上亮起一盏油灯,一只青毛大兔子悠闲地卧在冰凉的戈壁滩上:“哦,原来是大公子,你踩到我尾巴了。”
钟离恕气得只想吃了他:“你的尾巴我连看都看不见,青魂,你怎么会这里?”
“嗯,难道大公子三更半夜一个人骑着马在城外闲逛就很正常吗?”
“……”
“不过大公子,正好有一件事我想找你。”青魂变成一个青衣男子,看不出年龄,模样长得挺俊秀。他提着灯拉过马缰绳,“大公子,跟我来。”
青魂的身前出现一个错综复杂的阵法,闪着荧光,向前蜿蜒着延伸出道路,仿佛迷宫一般,曲折没有尽头。钟离恕握紧了马鞭,任由青魂牵着马带他走了进去。
钟离恕有些忐忑,但他相信青魂不会害他,因为青魂是他的祖父——钟离锦的部将。
准确来说,是叛将。因为二十年前,钟离锦一夜之间暴病而亡,青魂就逃到西北大漠,从此脱离了镇北钟离氏。不过钟离清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一直有着往来。
青魂用缩地阵将钟离恕带到了一个小木屋里,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因为许久没有灯火,显出一片阴沉沉的冷寂。
青魂点燃炉子和蜡烛,火光很快掩住了门窗外的月色,原本干冷的空气逐渐升温。枣玉有些疲乏,等钟离恕下了马以后便站在炉边睡觉了。
青魂请钟离恕坐下,有些抱歉地说:“惭愧,我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大公子。”
“这个无妨,”钟离恕把马鞭放在桌上,“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你想不想让二公子和三公子回来和你们团聚?”
“胡闹!你在说什么!”钟离恕闻言,勃然大怒,“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起伤心事?”
“哎哎,大公子,你急什么?如果你想的话,说不定真就可以呢?”青魂一脸神秘,“一年前,四小姐找到我,说她想哥哥了。我心疼她,所以看在你爷爷老狼王的面上,帮她一把。”
钟离恕仓皇起身,在烛火映照下,目中似有晶莹在闪烁。他一字一句道:“生死有序,又岂能容你颠倒?”
青魂微微一笑:“这就是关键所在,大公子。如果两位公子已经下了阴司,走过黄泉路,渡过忘川河,那就没办法了。但是我前不久发现,他们的魂魄虽然碎裂,却仍留在此,只是因为生前遭受重创才沉寂至今。若有大公子和四小姐的血为引,我就可以用炼魂炉让他们重返人间。当然了,两位公子肉身己毁,如果想久留就需要你的血——让他们们吸去一点,用来塑身。大公子的血是纯阳至宝,五行俱全,又与他们一母同胞,所以对谁都不会有害,大公子也不会出什么事。”
青魂支起上半身,贴近钟离恕,用极低的声音问:“我有炼魂炉和四小姐的血,就看大公子你……答应不答应了。”
钟离恕双目圆瞪,震惊得无以复加。
青魂等着他的答复,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听他说:“等我回去……问问恋儿。”
青魂笑了:“哈哈,好,那我们先来聊点别的。大公子夜不归宿,又是何用意?”
“我……”钟离恕半晌无言。
他和父母妹妹用过晚膳以后,就是因为心中思念弟弟,苦闷难解,才会骑着马到戈壁荒原上闲逛。
青魂的出现,很及时,也很巧合。
钟离恕心乱如麻,不耐烦地把脸埋在臂弯里。青魂又道:“大公子,先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早送你回家去。”
“我睡了一天,现在就回吧。”
“这怎么行?大晚上的遇着狼了怎么办?”青魂一本正经地说。
钟离恕之前的那点悲思在遇见青魂以后灰飞烟灭。青魂无论如何坚决不同意钟离恕这个时候离开,钟离恕只好暂留一宿,静待天明。
钟离恕没想到自己居然又睡了一夜,直到一日清晨天光破晓。青魂开了阵,将钟离恕送了出去。钟离恕打马扬鞭,向着玉荥城的方向,一路驰骋奔腾,身后卷起漫天黄土。
回到家里,钟离恕把枣玉交给童仆,火气冲天地闯入钟离恋的院子里。钟离恋正在练武,手中银剑闪着凛凛寒光,一招一式皆有万钓之势。
钟离恕一马鞭抽在她脚边的土地上,钟离恋吓得险些心梗,被迫停下来,不满道:“大哥你干什么?!”
钟离恕走到她身前,并不多说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青魂那里,怎么回事?”
钟离恋眼珠一转,微微一笑:“好哥哥……你听我解释,我……我实在是很想二哥和三哥,去年生辰,正好见到青魂,就和他随口说了两句,没想到他真有主意,我就……”
“可这种事情违背天理,如果真的做了,你知不知道要为你的胡闹付出多少代价!真出了事,你让爹娘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钟离恕几乎在对着她的耳朵吼着。
钟离恋从没被人这么吼过,不由得怒从心起:“我不管!我要哥哥,你再怎么吼也没用。”
“你要是再乱来,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了我们的命?”钟离恕捏住她的耳朵,“这也……太危险了。”
“万一成功了,哥哥们不就可以回家了?再说,青魂也一定告诉你,他们并没有去阴司,阎王还没见过他们呢。”
“青魂跟我说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钟离恕的神色陡然严厉,“是你让他故意在路上等我的?”
“嘿嘿,大哥你先消消气,我只是在你昨天吃饭的筷子上涂了点药,没什么副作用,只是能勾起你悲伤的回忆。你以往一伤心就喜欢跑出去,所以我让青魂在路上等着——”
钟离恕没等她说完,马鞭就往她身上抽:“我们恋儿真是有翻了天的本事,连我都敢算计?你没敢把你的计划告诉爹娘吧?我们的阳雪郡主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不是?”
钟离恋一把抓住他的马鞭:“你怎么打我?你还不住手?你再打我也不客气了!”
钟离恕仍在气头上:“好啊,那我们来比一场,看看谁厉害。”
“你看不起谁?”钟离恋换了木剑,又扔了一把给钟离恕,“你三年没练,未必比得过我!”
钟离恕接过木剑,飞身而上。白影交织,绸缎飞舞,兵器相撞的闷重响声不绝于耳,钟离恕手下没有留情,钟离恋竟也全部接住了。
“咔!”钟离恋右手用木剑别住钟离恕的剑锋,身形忽然一闪,原地只余下一道白色残影。
——是“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是钟离氏祖传的独门绝技,使用于一切兵器,法式极其复杂繁琐,对身法的快捷要求极为严格,杀伤力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大。钟离恕就是靠着这一招,外加自己吸收外界灵气的特殊体质,才和杨戬、李靖不分胜负。
下一秒,钟离恋的木剑裹挟着寒风从钟离恕脑后逼近,钟离恕险险一弯腰躲过,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罢了,我有些累,这会儿还要去给父亲和母亲请安,你自己慢慢练。”
钟离恋不悦地舔了一下犬牙:“你就是打不过吧?”
“你就当我认输好了。”钟离恕不和她吵,把木剑放回原处,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