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玉荥】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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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刻,李秋雁正在晨读,忽听门外响声,有人叫他:“李先生,你在做什么?”
是宁远公花双影。
李秋雁走到门口,开门迎接:“公爷何事?”
花双影轻轻闪进来,身上的酒气向李秋雁迎面扑去。他醉眼迷蒙道:“我想请李先生来宁远做幕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李秋雁吸了吸鼻子,有些不高兴地说:“公爷说什么醉话?您又喝多酒了。”
“镇北公爷说都凭你的意愿,反正他是同意的。”
“可……世子呢?我走了,世子岂不是无人教导?还有公爷,为什么想让我去宁远?”
花双影躺倒在椅子上,身体舒展:“久闻先生文韬武略,精通兵法战术。我自己能力不足,独自抵御东北契丹,有些力不从心。”
李秋雁眯起眼,道:“多年不见,公爷的借口还是这么……让人一眼就看穿。您独自在东北驻守,多少年来契丹在兴安岭北寸步难前,现在说自己资质平庸,那吾等庸常凡人,岂不是再也无颜面苟活于世?”
花双影一笑:“嘿嘿……先生过奖,不过……”
“不过我要提醒公爷的一点是,杀阵不祥。”李秋雁的声音沉冷了下来。
花双影有一个特别坏的毛病——他喜欢杀降。无论靖朝皇帝如何警告,他就是不改,因此使得靖朝与契丹的矛盾异常激烈。
这么做当然没有好下场,就在前不久,当朝天子赵瓛(PS:读音同“环”)就以宁远公滥杀无辜和无子嗣继承爵位为由,下诏在花双影去世后剥夺他的爵位和封地。
其实这根本算不上正当理由,赵瓛就是忌惮花家在东北的势力罢了。
也不怪花双影引起皇帝猜忌,自古以来的权臣,没有几个不是折在功高震主上面。
大靖朝只有宁远和镇北两个公爵,无一不是手握重兵,驻守边疆,既要防着他们造反,又不能轻易招惹,这种人在君主眼里,早晚留不得。
现在两家联姻,花故里又和皇族公主、赵瓛的姑姑赵长安成亲,他们兄妹三人的母亲花太夫人闵氏被封为正一品护国夫人,花含烟封从一品镇国夫人,钟离恋也因幼时护驾有功,破例得到了阳雪郡主的封号。如此簪缨贵族、门阀世家在赵瓛身侧,着实令他寝食难安。
李秋雁长叹一声,将炉子上刚煮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花双影,沉默许久后忽然问:“公爷,您为什么……不生孩子?”
李秋雁和花双影其实在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就算现在天各一方、久不见面,也仍保持着书信往来。在李秋雁的记忆里,花双影的原配早亡,没有留下子嗣,他这么多年荣华富贵,却一无所出。
李秋雁其实也没有,他甚至连妻子都没有。可是李秋雁无亲无故,也没人逼着他传宗接代,自然清风盈袖了无牵挂。但花双影不一样,他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生儿子来继承爵位,现在年纪奔着五十去了,居然啥也没生出来,花太夫人又已过古稀高龄,现在只安心颐养天年,也催不动了。
花双影喝了茶,醒了醒酒,苦笑着说:“先生神机妙算,难道不知若我有世子,他等得到继承爵位的那一天吗?皇上找我清算诛族的时候,我要是有妻儿,岂不是要连累他们?”
“那您又怎么考虑镇北公一家呢?”
“如果皇上要将我们两家一起处理掉,那他们可以去深山荒野里过活,他们是妖族,可以凭借天地灵气活到赵瓛死了的时候。可我呢?你让我去当野人吗?”
李秋雁怒道:“公爷真是口无遮拦,什么晦气的话也说得出口!现在连天子名讳都不避了?”
花双影将茶杯重重砸在案上,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墙壁上:“管他什么天子庶民王侯将相!那么多烦死人的事情,还不如那些和尚道士活得自在!”
李秋雁一把捞住他的肩:“你疯吼什么?!”
花双影的脾气称得上很好,只偶尔发一下火,也用不了多久就消了。他喘了喘气,轻轻把李秋雁的手从肩上放下来,低声道:“我去见一趟明戾。”
明戾是钟离清的字,是他自己起的,因为很少用,所以也很少有人记得,一般只有花双影这么叫他。
钟离清正在自己房中看书,花双影只在门外打了一声招呼就破门而入。钟离清被惊得一跃而起,看到是花双影,才闭着眼痛苦地松了口气:“哥哥是为了李先生来的吧?”
“不止是这个,明戾,你要是现在没有急事,介不介意和我聊聊天?”
“怎么会?哥哥坐吧。”
钟离清设了隔音结界,听花双影抱怨赵瓛,不禁感同身受。他皱着眉,注视着花双影衣襟上的褶皱,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花双影说完,他附在花双影耳边,用只能让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问道:“赵瓛要杀你,哥哥打算怎么办呢?等他来动手吗?”
花双影听着这话别有深意,一时间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模棱两可地道:“我争取赶在他动手之前。”
“赶在他动手之前,干什么?”钟离清笑意更浓,声音轻得仿佛只是一次吐息,“哥哥,我们的处境都到这个份上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并没有别人听,我们说了什么,只要咱们不说,又有谁能知道?还请哥哥知无不言才是。”
花双影咧开嘴,咬住舌尖,犹豫了很久,道:“我有一个问题。”
“哥哥请说。”
“你不安分的心思已经生了不止一天两天,又怎么一直忍着,却不反了他?”
此话如惊雷,将看似平静的空气炸了个粉碎。
钟离清眉头微微一皱,又立刻恢复了神色,低眉沉思片刻:“哥哥说笑了,这种事情把九族的命都挂在刀尖上,半点儿玩笑都开不得。哥哥的问题问得好,我告诉你,但你可不要再和第三个人说。”
花双影玩味地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走漏了风声,咱们两家谁都跑不掉。”
“这个,说来也简单。”钟离清倒了茶,慢慢喝了一口,“我家祖上随着靖太祖一同起兵打天下,得到了世袭爵位之后,他惦念妖族杀人太多会受天谴,而我们守在边境,又免不了沾染血腥。于是他设了一个法术,融进了子孙后代的血脉里,替后代承担杀孽,从此代代相传。他逝世后尸身不朽魂魄不散,葬在狼居山,守着一个镇压了邪神的护国大阵。从那以后,钟离氏子孙有什么过错冤孽,都归于他一人承担。这个守护法咒其实是先祖和靖太祖的契约,若是我们家人先造反,这契约就会反噬,造反之人会受到五雷轰顶之刑。我杀人不少,这方面可是忌讳呢。”
花双影也不知信是不信,他注视着钟离清碧色的瞳孔,好一会儿才问:“明戾,如果赵瓛真要杀你,你又当如何?”
“跑啊!”钟离清理所当然地说,“我家与极北雪狼一族同宗同源,又世代联姻交好,极北千里雪原足够我们安身。还有,哥哥少说些不吉利的话,毕竟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至于李先生……”钟离清顿了一下,“能不能把他忽悠到宁远去,就全看哥哥自己的本事了。”
他们又交谈许久,没有一点声音漏出结界。
当钟离清收了结界、和花双影一起走到门外时,临近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天空,却没有热气,寒风吹拂起钟离清胸前的美髯,连同银白的发丝一起向后飘着。
几只黑色羽毛的雀鸟掠过天穹,发出几声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