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村  第五章·大悲大囍苦终悲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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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子年,辛酉月,庚戌日。
    正值白露,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刚刚亮,林家对联就已经张贴,只见:“彩棚搭就仙人洞,花烛照来泪如泉”
    横批:阴阳一礼
    我心中五味杂陈,跟随众人,在门口等着。
    阴云黑压压的,令人喘不过气。
    云清岁在白灯笼下,新神巫出关后,他便轻快许多,能撇多干净就撇多干净。该套的都套了,不该套的也诈出来了。
    我和他前夜对一晚的信息,梳理出大概。想钓大鱼,撒渔网太久,可是会被咬断的。
    空中声声闷响,纸扎礼炮一股一股地喷出白色纸片。院中真金实银和纸扎饰品混一块,都是男方家的聘礼。
    阿邬头戴红布身穿白衣,怪异却又协调。她向人群走近,这是要去新郎家。
    云清岁招招手,阿邬瞟过去一眼。细看,她脸色憔悴,苍白的如同纸人,一双杏眼早已失去灵气。
    “家里人不让说尸体有怪症的事,所以只得人工制造假象。”
    阿邬低声说得轻细,一举一动同木偶般,僵硬无比。
    由远及近的唢呐声缓缓袭来,迎亲队伍近在咫尺。领头的是个男人,面相看着就不正经。向后看,四个奴仆装的人抬着顶红轿。两处间是匹马,马胸膛裹红花丝带,背上新郎牌位,被领头男人牵着。
    “吉时已到!”
    迎亲后的唢呐队伍,只吹单,不兴双。
    阿邬后妈哭哭啼啼的,手中抱着新娘牌位。被几名中年妇女簇拥着,架着,出了门。
    众亲默默盯着,待新娘牌位放入轿。
    刚庆幸没有什么更惨绝人寰的仪式,下一秒,林家二姐,林谙,背着大姐尸体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林家大姐被梳妆一番,红布遮面,却也是白嫁衣。布下唯露出唇,红的像是鸽血。
    这还真有点颠覆论理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如此奇观。如果可以,我想验验她的体内是否有什么元素导致。
    风吹过,红布左右摇摆,隐约显现发上的金银珠宝,钗冠精粹细美,可见是大户人家出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家大姐原貌,也是最后一次。
    林谙背到轿门前,将新娘摆放好。身后人却推她一把,差点跌进轿子。
    “陈方同你个畜生本性还改不了。”
    阿邬掀起尾风,对着领头男人就抬脚下去。
    云清岁挡下她,速度太快,陈方同脸都青了,“这样对亲家不太好吧,阿邬姑娘。”
    “要是退婚了,还要被刁蛮,你就别动手了。”云清岁说完,陈方同缓和许多,气焰旺盛,还想还手。
    他笑得太早了,我绕到另侧。一脚将他踹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半边脸磨破皮。
    “这种事,还需外人干的。”云清岁低声讲。
    后妈收拾完,听到阿邬大逆不道的发言动作,吓得心跳放慢。刚想上去扯开人,就见云清岁将人拦下。松一口气,只要不是自家人动手便还有余地。
    她急忙扶起陈方同,“家中老幺就这种性情,她还小,您别跟她计较,时辰快结束了,还是娶亲要紧。”
    她又狠狠剜眼我,我也不躲避。侧过头吹口哨,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一会就去辩理论,为您求个公道。”后妈小心翼翼,时刻观察陈方同表情,像伺候姥爷一样。
    部分人还不熟悉新神巫处事方式与往任不同,要求极为公正,像是一把天秤,不偏待不袒护,几斤几两就是多少。
    也是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陈方同熟悉,自知理亏,还有要务在身。气愤哼哼两声,牵起马就走。
    众亲有小部分目瞪口呆,唢呐声再吹起,才反应过来。纷纷按照流程,跟在宝轿后面,哭丧起来。
    人群末,林谙走来,阿邬扑过去,像是雏鸟归巢。她接住阿邬,嘴角抿起抹淡淡的笑,“感谢二位出手相助。”
    “人之常情,正常人都不会忍受。”云清岁回答。
    “我们目前该先跟上对面。”我转头望去,队伍已经拉开距离。
    “是的,后面还有要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狂风大作,使人睁不开眼。
    走这么远到达新郎家,还没来得及歇脚,我就被云清岁拽进堂内。
    亲家母取下新娘牌位,搁置在新郎旁,用红头绳死死绑在一起,怕头绳掉落,还打了好几个死疙瘩结。
    再将红黄白三色丝带撒落,灵帆插在牌位前,各供三炷香。
    两侧门门传来脚步声,阿邬背着大姐,怕不牢固,还绑着白绳固定。
    另一侧,陈方同背着新郎入场。
    亲家母接过旁人呈上的鸳鸯盘,上面是玉雕酒杯。
    供桌上的白酒被拿起,清脆的撞击声随之而起。门外脚步声沉重,映入眼帘的,是白玉面具,眼睛所绘为闭目形态,怕凡人窥到使徒之躯。
    紫红蓝色彩交织,白色花纹布在颈处衣领,手中拿着不知名的三色布法器。
    扑面而来的庄重感和压迫感,屋内寂静下来。
    “这就是新神巫。”云清岁凑到我耳边,“神巫也不好当,所以受尽虔诚恭敬。但凡是继承人,不得有本名。从被选中的那刻,他的称呼只有神巫。”
    酒满杯敬,新神巫闭眼念起,“共牢而食,合卺而酸,自此魂魄相依,永世不弃。”
    “今期,佳人相随,携手赴黄泉。”
    亲家母在一旁,身着青色旗袍,止不住的笑。随即而来,便是纸糊的冥器,嫁妆,开始在中心空地燃烧。
    “来来来,这是特产,花色鸡蛋和一袋糯米,还有喜糖。凡是来者阿,皆都有。”亲家母拍拍手,几个人送上来。
    摆上长寿面和龙凤喜饼,砸落几个苹果,拜堂正式环节到了。
    “白鹤眠。”我突感耳边有人呼喊自己,茫然抬起头,四周环顾一圈,大家都在注视两位新人。
    再望向云清岁,身旁空空如也,人早已不知所踪。我心中好似吊起石头,悄悄迈过众亲,来到门口。
    雾气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我踏出门槛,刹那间,转为深夜。院内一片寂静,眼前浮现过很多人。
    我回头望向屋内,哪还有什么亲人,
    只有一个纸童,呆呆站在门口。
    门被锁上,纸童忽然抬头,张开嘴。
    我掏出被强塞的喜糖,剥开糖纸,放到小孩嘴中。
    纸童瞬间闭口,咯咯笑起来。就差一点,我失去自己的手指。
    纸童忽的消失,地上传来钥匙掉落声。我迅速打开门,屋内漆黑。
    摸索着开灯,两张苍白无力的脸浮在面前。
    几秒钟,又消散。
    我退到门槛,昏黄的灯光照在中央。
    新娘新郎坐在木椅上,眼皮掀起,微笑盯着他。
    我不敢轻举妄动,试探性走两步,想拿走香。刚到供桌前,新郎腾的站起,倒在桌上。
    无赖一样,身体挡着供桌,严丝合缝。三百六十度旋转,白脸翻来,两抹腮红打的突出,活像纸人。
    他对着我嗤嗤笑,和蚂蚱的叫声样。
    我想走,发觉自己动不了,低头看,是门外纸童紧紧拽着我的脚。
    我明白了,这纸童是故意引我的。还有一开始遇到的滩,是被人养出来的。
    我回不了头,和穿越前一模一样的触感,冰冷的手勒住我的脖子,吭哧往后掰。
    就在我以为要毙命之时,兜里怀表散发出巨大光芒,和那晚老林呈现相同。
    我咳嗽两声,猛然睁眼。
    脸对地板,头顶上传来声音,窸窸窣窣的,还有水一滴滴往下打。
    我撑起身,只一眼,手就不稳当。
    那村中新神巫,此刻正悬浮在空中,钓鱼刃接绳挂在屋梁,深深扎进他的脖颈。
    新神巫眼球鼓起,口中还源源不断泛着血花,正一滴一滴,打在我头上。
    地上用血绘出一行大字:血债血偿,天命难违。
    我顾不得关注新神巫,门开着,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月色正浓,一轮玉盘淡淡的游在空中,半卷残云遮墨,虚无缥缈。
    走廊全是人,皆倒地不醒。在人群中,我一眼看到那面目全非的和尚。
    如今我才明白,那天林中看到的他,是在收脚印。
    青山不知何时漫起熊熊烈火,咆哮着吞食一切。
    浓烟扑面,寸草不生,恢弘壮阔,不远处的大火连绵不断,蔓延趋势迅速,步步紧逼。
    我脚下似乎踩住什么,拿开脚。
    借着月色,依稀辨认出是只金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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