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四月二日的炊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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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4月2日了。
    清晨五点四十分,身体比闹钟先醒来。
    手指按掉手机闹铃时,屏幕光在黑暗的舱壁上投出短暂的蓝影。
    用冷水扑脸时,皮肤记得每一个动作的顺序——左手拧开关,右手接水,三下拍在脸上。
    推开厨房水密门时,金属门框还带着夜间的凉意。冷藏柜的嗡鸣是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我取出不锈钢深锅,锅底在灶台上磕出清响。
    隔夜米饭放在冷冻的冰柜里,结成了板块,用木铲劈开时米粒四溅。鸡蛋在碗沿敲出裂痕,蛋黄落入冷饭堆时像日出浸入云海。胡萝卜丁和香肠丁从保鲜盒里滑出,在米山上堆出杂色的顶。
    开大火,油入锅。白烟升起的瞬间倒入所有食材,油爆声像小雨骤降甲板。大锅铲翻动时阻力很大,手臂需用腰力助推。
    米块在高温中逐渐松散,但总有几团顽固地黏连,像退潮后礁石上不肯分离的贝群。
    炒到二十分钟,香味开始变质——香肠的油脂渗进米粒,但胡萝卜的生涩气迟迟不散。盐撒得犹豫,最终出锅时,饭粒油光可鉴,但味道淡得像隔夜的海风。
    晨光透过舷窗照在炒饭上,几处未化开的猪油像海面的浮光。第一勺入口时,我尝到了某种妥协的味道——就像这艘船,永远在咸涩与平淡之间寻找平衡。
    午饭的备餐,没有太多。
    芹菜在水流下显出一种半透明的青绿,手指掰断根部时发出脆响。
    西葫芦表皮的霜雾在龙头下融化,露出下面细密的毛孔。
    我把洗净的蔬菜放进沥水篮,水珠从篮底滴落,在瓷砖地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大台,西葫芦别切太薄。”大厨用勺子敲敲锅沿,”厚点经炖,不然炒完就找不着了。”他走过来捏起片我刚切好的西葫芦,对着灯光看了看,”刀工有长进,但还欠点火候。”
    我点点头,继续切菜。
    芹菜在案板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西葫芦则是沉闷的节拍。
    这时老陈探头进来:”晚上有肉没?昨天那鸡骨头卡得我直咳嗽。”
    ”红烧肉,”大厨头也不抬,”够你拌三碗饭。”老陈满意地走了,安全帽在后腰一颠一颠。
    收拾完厨房,我回到我的小房间。
    床单上还留着早起压出的人形,摸上去带着体温。天花板上那块锈迹的形状越来越像菲律宾群岛的轮廓。
    换工作服时,发现肘部磨出了毛边,帆布料子摩擦皮肤的触感,让人想起打磨粗糙的甲板扶手。
    七点五十五分,水头的敲门声准时响起。”卡带,量水去!”他安全帽檐往下滴着汗珠,”完事船头见,今天得把锚链舱那块补了。”
    量水时,钢尺从舱底带回的凉气暂时驱散了傍晚的闷热。记录本被汗渍晕开的数字,像被浪打湿的航海日志。写完最后一个数据,我朝船头走去。
    水头正在调油漆,松节油的味道刺得鼻子发痒。”来得正好,”他递给我一把刷子,”先刷阴角,待会太阳过来就热了,不好干。”
    我们交替涂抹着防锈漆,新漆覆盖旧漆的轨迹,像潮水一遍遍漫过沙滩。
    水头突然说:”你刷子拿得太死,手腕要活点。”他示范着动作,”像这样,让刷毛自己吃漆。”
    日上三竿,把人影都快给照没了。
    九点四十五分,水头用旁边的水管洗了洗手,再用破抹布擦着手说:”回厨房吧,这儿收尾我来。”我看了眼手机时间,确实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跟水头打了个招呼,就匆忙赶了回去。
    先回自己房间,换回自己的衣服,衣服上面显然有些厨房的油烟味。今天下午赶紧换掉洗一洗。
    推开厨房门,芹菜和西葫芦已切好待用。
    我收拾下汤锅,接上水,直接开烧。
    米饭也是淘一下,开煮。
    其他的,就等大厨来了,开坐~
    十点整,厨房变成了一座灼热的铁皮岛屿。大厨一脚踢开冰柜门,冷气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他捞出半扇排骨扔在案板上,肉与木板碰撞的闷响惊起了窗外偷食的海鸥。
    “卡带,淘米!”大厨用刀背敲着冻硬的排骨,“三勺半,多放一指水。”
    ”都烧上了!“
    ”哦吼?!这么利索的吗?!“
    俩人对笑,接着干活。
    芹菜在流水下显出一种脆生生的绿。我按大厨教的手法斜切成段,刀落时发出马蹄般的节奏。
    西葫芦对半剖开,瓢籽粘在刀面上,像潮湿的沙滩上细碎的贝壳。
    “火候是海上的天气,”大厨颠锅时围裙带子飞舞,“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脸。”他爆香蒜末的瞬间,整个厨房弥漫开焦香。排骨下锅时油花四溅,有几滴烫在我手背上,迅速凝成红点。
    炒到一半,老陈探头进来:“今天有红烧肉没?”大厨头也不回:“排骨还不够你啃?”锅铲刮过锅底的刺耳声里,酱油沿着锅边淋下,褐色的汁液像潮水漫过礁石。
    当最后一道菜装盘时,饭锅恰好跳闸。
    米香混着肉香在空气中交织,透过舷窗可以看见船员们正循着香味走来。大厨用围裙擦擦汗,在炒锅余温上烤着干辣椒,辣味像海风般窜进每个人的鼻孔。
    十一点的汽笛声穿透厨房的喧嚣,大厨用铁勺敲响挂在墙上的铜钟,铛铛声像潮水漫过船舷。
    水头第一个冲进来,安全帽倒扣在饭盆上,鼻尖还沾着甲板上的油污。“今儿这鱼香!”他伸长脖子往炒锅探,被大厨一勺子拍开:“洗手去!”
    老陈端着搪瓷缸挤到打饭窗口,眼镜片糊满蒸汽:“多来点汤汁拌饭。”大厨舀起一勺红烧汁浇在米饭上,褐色的汁液迅速渗入米粒的缝隙。轮机部的小伙子们围着汤桶,不锈钢勺碰着桶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我正分着芹菜炒香干,忽然看见二副躲在角落剥蒜。“咋回事?”我递过餐盘时问。他苦笑:“吃鱼就蒜。”蒜瓣在他指间碎裂,辛辣味混着饭菜香飘散。
    餐厅突然安静下来。船长端着餐盘出现在门口,制服肩章上的金线在灯光下微闪。
    他径直走向小灶台,那里温着单独留出的菜肴。大厨掀开砂锅盖,香菇蒸鸡的香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餐盘回收处堆起小山。我拧开水龙头,温水冲过沾着米粒的餐盘,泛起乳白的泡沫。透过起雾的舷窗,能看见甲板上水手们三三两两蹲着吃饭的身影,他们的笑声随着海风若隐若现。
    先不管这些,回到房间先睡上一觉,等到时间再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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