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重返厨房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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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4月1日,又是一个轮回,我回到了厨房。
清晨六点十三分,我在闹钟嘶鸣前突然惊醒,仿佛身体里装着无形的生物钟。
舱室还沉在昏暗中,只有舷窗外透进曼谷港的熹微晨光,在金属舱壁上投下斑驳的影。隔壁传来李哲规律的鼾声,像主机舱传来的低沉背景音。我轻手轻脚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底瞬间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卫生间镜子里映出我浮肿的脸,眼袋像两个熟透的李子。冷水扑在脸上时,毛孔骤然收缩,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换上那件领口洗得松垮的白T恤和膝盖磨白的休闲裤,胶底鞋在钢梯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推开生活区水密门时,潮湿的海风裹着柴油味扑面而来。
厨房的灯光从门缝溢出,在走廊地板上拉出一道暖黄色的梯形。
推开门,蒸包的雾气扑面而来,整个空间仿佛桑拿房。大厨正在灶台前忙碌,围裙上沾着面粉,额头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
”来得正好,”他头也不抬,”把池子里的锅刷了。”
水槽里堆着隔夜的厨具,炒锅底结着酱色的焦痂,汤桶壁挂着乳白的油脂。热水龙头一开,蒸汽腾空而起,洗洁精的柠檬味逐渐驱散油腥气。
我直接开干,钢丝球擦过不锈钢锅底发出沙沙声,像潮水冲刷沙滩。
洗完锅具,我开始处理食材。番茄在水流下泛着鲜红的光泽,表皮紧绷得像少女的脸颊。芹菜的清香在指尖弥漫,每掰断一根茎秆都发出清脆的响声。
接着是那些小鱼——每条约手掌长,银灰色的鳞片闪着微弱的光,眼珠像黑芝麻般晶亮。我用拇指抵住鱼鳃,轻轻一扯,粉色的内脏便顺滑地脱出。这个动作很快变得熟练,六十条鱼在滤篮里排列整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手法不赖啊。”大厨路过时瞥了一眼。他正把第三笼包子推进蒸车,面团在高温下渐渐膨起,像吸饱了海风的帆。
稀饭在深口锅里咕嘟作响,米香与蒸汽交融,在玻璃锅盖上凝成水珠,又缓缓滑落。
包子出笼时,雾气裹着麦香涌满厨房。大厨用夹子夹出两个最大的包子递给我:”先垫垫。”
面皮松软温热,捧在手里像捧着刚孵化的鸟。我靠着料理台狼吞虎咽,猪肉白菜馅的汤汁顺着嘴角流下,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停口。
窗外,朝阳正跃出海平面,把厨房的舷窗染成金橘色。我知道,从今天起,这片方寸天地将成为我的新航程。锅铲的铿锵将代替缆绳的摩擦,食材的香气将覆盖海风的咸腥。
但大海的脉搏,仍将通过钢制船体,持续传递到我的掌心。
吃完了饭,看到餐厅也只有老电过来吃,看来其他人也都睡懒觉。
我再把厨房收拾一下,就回到房间,接着躺会儿。
晨光透过舷窗的圆形玻璃,在舱室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我瘫在沙发上,人造革表面还带着夜间的凉意。
闭眼时,耳朵里仍回响着厨房风机的嗡鸣,像远去的潮汐。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划着,触到一道深刻的划痕——那是去年在马尼拉港不小心被工具刀留下的印记。
七点五十分,水头的敲门声准时响起,像锤子砸在钢板上。
”卡带,起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我开门时,他已经换上了那件沾着各色漆点的工装,安全帽檐下滴着刚洗脸的水珠。
”今天量完水就行。”他递过记录本,我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还留着昨日的锈渍。
我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脚步声在舱壁间碰撞出回响。
在更衣室换鞋时,他掏出一支烟,在烟盒上顿了顿,”之前同条船的机头,船上遇到大风浪,出去干活,被干成植物人了!”
”这么狠!这咋整啊?“我问。
水头冷笑着:”咋整?这辈子算废了!“
说罢,径直来到甲板。
甲板被朝阳晒得有些发烫,42个测量井盖的位置早已刻进我的肌肉记忆。
我单手拧开第7贝的井盖,铁盖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起了桅杆上歇脚的海鸟。量水尺垂下去时,在黑暗的舱室里激起空洞的回音。
数据都在脑子里,所以现在量的数字可以不用太准确。当然,淡水仓和污水井还是要好好量一下的。
有些货舱确实比往日空了不少。我灵活地在贝走道间穿梭,像熟悉自家客厅般绕过堆放的货箱。在第12贝遇到障碍时,才不得不爬下扶梯,从另一边重新上来。这样的效率确实比以往高出不少,我甚至有时间在13贝的阴影处休息片刻。
但我不敢提前回去。
躲在阴影里,我打开手机上的单机游戏,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声音和海浪声混在一起。
这时下面响起大副的声音:”水头,卡带呢?”我赶紧回应:”隔这呢!”我赶紧收起手机。
“今天量水有异常吗?”大副问道。
“啊?没有啊,都很正常!”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也就没再跟我聊了,去船头找水头去了。
九点办,我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电脑开机时发出熟悉的嗡鸣,键盘上的字母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录入数据,上传照片,修改名称……熟悉的工作,很快就做完了。
向驾驶台报告时,我能听到电台里传来的其他船舶的通话声。
三副在电台里回应:”收到!”他的声音透过喇叭带着电流的杂音。
回到房间换上自己的衣服,镜子里的人既像水手又像厨工。
墙上的钟已经转到了十点的,厨房的铝制门框已被阳光晒得发烫。
我推门而入,昨夜擦净的不锈钢台面此时映着舷窗外的海平面,像块巨大的液态银片。
大厨还没来,应该还是在睡觉吧。
我把稀饭锅收拾掉,接上半锅清水,准备做汤。
再把放在餐厅里的米饭电饭锅给拿过来,盛上五大碗米饭,(我依稀记得,之前就是这个量吧~先这么做着)
忙完这些,就等着大厨过来开始准备午饭了。
很快,他来了。
打了个招呼,直奔砧板而去。
大厨正将番茄划十字刀,沸水一烫,表皮便卷起如浪花褪去。
我打蛋的节奏被他突然喝止:“手腕悬高,蛋液要拉出丝来!”金黄的蛋液在碗沿撞出泡沫,像礁石间的浪涌。
芹菜在案板上发出马蹄般的脆响。我按大厨教的斜刀法,菜刀与砧板碰撞出细密的鼓点。
豆干切块时露出蜂窝状的截面,像被蛀船贝侵蚀的木材。炒锅烧热时,蒜末爆香的青烟倏地窜起,惹得抽油烟机发出鲸喷水柱般的轰鸣。
小鱼在面粉堆里打滚的场景最是生动。每条鱼裹粉时都像穿上雪制铠甲,抖落的粉雾在阳光中形成微型沙尘暴。大厨示范颠锅技巧,小鱼在油锅里浮沉如群豚戏浪,金黄脆皮逐渐成形,发出类似缆绳崩紧的滋滋声。
当番茄炒蛋的赤金与芹菜豆干的翠绿并置餐台时,油炸小鱼的焦香已飘到驾驶台。大厨用锅铲敲敲灶沿:“开饭!”这声令下像汽笛长鸣,宣告着又一场海上盛宴的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