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霓虹与锚链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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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后,水头就开始跟我抱怨,说“一来就知道,他俩就是奔着这个来的,瘾咋这么大呢!”
    我没说啥,只在一边附和着。
    水头骂骂咧咧的声音被夜风揉碎,散在霓虹灯照不到的暗影里。他踢开一个空啤酒罐,铝罐在巷口滚动的声音像句突兀的休止符。走到第七根电线杆时,他突然刹住脚步,安全帽带子勒出深痕的脖颈渗出汗光。
    “憋不住了。”他嘟囔着拐进两栋楼房的夹缝,阴影瞬间吞没他花白的后脑勺。黑暗中传来拉链滑齿的细响,接着是液体撞击墙面的淅沥声,像雨季甲板排水管的声音。一股氨水味混着墙角的霉味飘来。
    我没听清,问他“咋啦”。
    转身望着主街的车流,尾灯拉出的红丝线缠绕着芭堤雅的夜晚。水头系裤带时金属扣相碰的叮当声在巷子里格外清晰。他走出来时,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弛:“老家伙的膀胱就像漏水的阀门。”
    我们继续往前走,他的脚步声变得轻快。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他忽然轻笑:“记得有回在鹿特丹,二副憋得在风车底下画地图。”玻璃橱窗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像出故障的监控画面。
    随后,我们拐过街角时,那架飞机的残骸赫然出现在眼前。它被改造成露天酒吧的顶棚,机翼下方挂着成串的彩灯,尾翼上喷绘着“SkyBar”的荧光字样。生锈的发动机舱成了烤架,里面正滋滋作响地烤着鱿鱼。
    水头一屁股坐在机轮改造成的圆凳上,橡胶轮胎早已磨得光滑。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百泰铢纸币塞给我,让我去边上的摊子上买酒。
    纸币边缘还沾着船上的铁锈。
    我穿过弥漫着香料烟雾的摊位,冰柜里的啤酒瓶凝结着水珠,象牌啤酒的标志在霓虹灯下泛着绿光。、
    “Howmuch?”我指着印着双象图案的瓶子。摊主是个戴头巾的年轻姑娘,她用开瓶器利落地撬开瓶盖,泡沫涌出瓶口。“Onehundred。”递来的两个塑料杯还带着生产线压制的合模线。
    回到座位时,水头已经脱了防嗮帽,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得打绺。他接过啤酒仰头便灌,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露天舞台上,一个穿花衬衫的中年人正弹着吉他唱《CountryRoad》,琴箱共鸣声混着烤虾的香气飘散在夜风里。
    我们头顶的飞机舷窗被改造成灯箱,透出朦胧的蓝光。起落架旁的海鲜摊上,龙虾在冰堆里缓缓蠕动,鳃盖张合间吐出细碎的气泡。隔壁摊位的香蕉煎饼在铁板上滋滋作响,炼乳的甜香与炭火味交织成热带夜晚特有的气息。
    水头用瓶底在轮胎凳上敲出节拍,塑料杯壁凝结的水珠在他工裤上洇开深色痕迹。晚风掠过报废飞机的铝制蒙皮,发出类似海螺鸣响的嗡嗡声。这个由钢铁残骸构筑的夜市,正用它的方式讲述着关于飞翔与坠落的隐喻。
    我们就在这坐着,等他俩完事来找我们。
    我和水头有些累了。各玩各的手机,不知道该干嘛了。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水头脸上,他正刷着渔船拍卖的视频。我盯着消息列表里大副的对话框,光标在输入栏闪烁。当”你们在哪”四个字跳出来时,远处飞机酒吧的彩灯正好变换成蓝色。
    我把定位发过去后,水头嘟囔着收起手机。他鞋底碾着地上的烟蒂,防滑纹里卡着细沙。十分钟后,大副和唐国成从巷子暗处走来,衬衫领口敞开着,头发还带着湿气。
    唐国成率先瘫坐在轮胎凳上,拿起我们剩的半瓶啤酒灌了一口。”先泡温泉池,”他手指在桌上画着圆圈,”那姑娘用丝瓜络给我搓背,搓出好多泥。”大副笑着摇头,掏烟时掉出个粉色打火机,上面印着酒店logo。
    ”按摩就是个过场。”唐国成比划着,”刚趴下她就贴上来,指甲刮得人痒痒。”他说到关键处压低声音,描述床头柜里各种味道的套子,还有对方拆包装时利落的动作。大副补充说房间里熏香太重,闻得头晕。
    最让大副耿耿于怀的是那杯水。”玻璃杯装着,就普通纯净水,”他伸出两根手指,”结账时多要二百铢小费。”唐国成弹了下烟灰笑道:”你喘得跟发动机似的,人家递水时手都抖。”
    大副见我俩喝酒,就又要了四瓶啤酒,坐在这里休息会儿。等差不多了,我们打算叫车离开。
    走到主干道这边,有很多水果摊,我们就打算买点回去。
    大副扬手叫住路过的水果摊,榴莲的裂口像在咧开嘴笑。摊主是个精瘦的小伙,砍刀劈开硬壳时,黄油般的果肉颤巍巍显露。唐国成凑近深吸一口:”这味儿,比机舱里的机油香!”
    我的塑料袋里装着青芒果,削成花瓣状的果肉浸在辣椒盐里。那个不知名的水果表皮泛紫,咬开是半透明的瓤,籽粒像黑芝麻般散落。卖果老妪比划着要连皮吃,酸涩后的回甘让人想起初恋。
    看都买的差不多了,大副叫了个车。
    大约十多分钟吧,车灯由远及近时,水头正用脚尖打拍子。商务车静滑到跟前,电吸门无声开启。内饰灯带渐次亮起,蓝光如水银泻地。真皮座椅带着凉意,空调出风口飘出柠檬香氛。水头直呼霸气!
    车驶过夜市时,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成河。大副忽然轻笑:”比船上的救生艇舒服。”水头瘫在座椅里,安全帽搁在肚皮上随呼吸起伏。我摇下车窗,海风裹着咸味涌进,冲散了车厢里榴莲的浓香。
    我们可算是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司机给送到码头出入口登记处,一点都不带差的。
    23:00的码头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商务车精准停靠在登记处铁皮棚前,轮胎碾过积水洼溅起细密的水花。
    此时国内时间已经是00:00了,手机的信号直接给我停掉了,一点流量也不给我用。只能回到船上,用船网,再去买流量了。
    大副从钱包掏出皱巴巴的现金递给司机,纸币边缘还沾着海鲜市场的腥气。我瞥见他钱包夹层里全家福照片的一角,那是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的笑脸。
    登记处的铁皮风扇吱呀转动,把值班员面前的登记簿纸页吹得簌簌作响。我们依次在潦草的表格里填下返船时间,圆珠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沙沙声。值班员抓起对讲机呼叫接送车时,塑料外壳磕碰桌面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等待的十分钟里,能听见远处集装箱码头桥吊的作业声。当皮卡车头灯刺破夜色时,车厢篷布上还沾着白天运输留下的鱼鳞反光。
    大副递烟的动作熟练得像系缆绳,司机接过别在耳后,古铜色的脸颊被车灯照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要不说人家是大副呢!会来事。
    车辆在码头区穿行,防波堤外的海浪声时近时远。下车时舷梯的阴影将我们笼罩,熟悉的船体像巨兽匍匐在夜色中。攀爬时铁板传来的震动让人心安,每个踏阶的磨损痕迹都诉说着航程的故事。
    生活区的钢梯第三级明显凹陷,扶手上的防滑漆已经斑驳。推开舱门时,空调的凉风裹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热水冲走疲惫,排水口汇聚着细沙与汗渍。当身体陷入床铺时,床垫弹簧的呻吟与主机待机的震动交织成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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