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信号猎人与汗水咸鱼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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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3月24日,已经航行到了中国南海。
    天际线开始缀上翡翠般的岛屿轮廓,像散落的棋子布在蓝绸之上。李哲抱着他的电子装备出现在生活区走廊,如同猎人进入了狩猎区。
    他的装备很固定:一部国产手机开热点,平板电脑和另一部旧苹果手机连Wi-Fi。三块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的脸,像同时监控三个雷达屏的导航员。
    “右边信号强。”他念叨着这条经验法则,先蹿到水头房间。塑料拖鞋在钢板过道刮出急促的声响。他把脸贴在舷窗玻璃上,手机举到最高点,像探照灯扫描海面。屏幕左上角的小图标依旧是个叉。
    “没戏。”他嘟囔着退出来,转向二副房间。这次他更熟练:开启飞行模式,等待十秒,关闭。呼吸在倒数中屏住。信号格闪烁不定,像风中残烛。最终仍归于空白。
    但他从不轻易放弃。回到餐厅,他把设备在窗边一字排开,如同布阵。平板支在纸巾盒上,旧手机靠酱油瓶撑着。他自己蹲在塑料凳上,身体随着船身摇晃而调整重心,像等候潮汐的鹭鸶。
    当那个小图标突然跳成一格时,他会从喉咙深处迸出短促的欢呼。随即手指在屏幕上疾走,微信的绿色进度条开始艰难爬行。家庭群的照片缓慢加载,像素块逐渐聚成妻子的笑脸;短视频卡在某个画面,但他已满足于这断断续续的联结。
    有时信号仅持续三分钟。他会同时操作三台设备:平板下载电视剧,手机同步云盘照片,热点分享给路过的轮机员。手指在屏幕间飞舞,像钢琴家演奏急板。
    信号消失时,他不抱怨,只默默收拾装备。但眼角会瞟向远方岛屿,计算着下次可能接近陆地的时刻。整个过程中,其他船员各忙各的——有人看书,有人打牌,没人打扰这个与无形电波搏斗的同伴。
    夜幕降临时,李哲会把设备放在舷窗边充电。三块屏幕在黑暗中发光,像为他守护着三个微弱的、通往陆地的航标。
    这边的太阳像只刚出窑的烧红铁饼,才爬上桅杆就烤得甲板滋滋作响。我拎着量水尺走向前舱时,真正开始工作后,汗水才慢慢渗出来。
    淡水舱测量孔盖也有些发烫,徒手拧开有些吃力,需要上点工具。尺链垂入黑暗的瞬间,舱底冲出的热气混着铁腥味,像打开了一口多年未启的蒸锅。拉出尺子时,汗水已从额头流进眼睛,蜇得视线模糊。4。82米的水痕在晨光里晃动,我不得不反复擦拭尺面才能读准。
    测量压载水舱是最费劲的。先要攀上一米多高的管系平台,双手抓住被晒得发烫的栏杆,臂膀用力将身体拉上去。这个动作让后背瞬间冒汗,工服紧紧贴在了皮肤上。
    蹲在测量孔前操作时,汗水沿着脊梁往下淌。帆布材质的工服吸饱了汗,变得又重又黏。每次弯腰读数,湿透的后背布料就绷得很紧,像是被什么拽着。抬手擦汗时,衣领摩擦着脖子,已经磨得发红。
    最麻烦的是在狭窄空间里转身。湿衣服粘在皮肤上,转身时总觉得有股阻力。安全帽的带子也被汗水浸透,在脸颊上勒出红痕。记录数据时,铅笔在潮湿的指间打滑,写出来的数字歪歪扭扭。
    等到全部测量完成,工服已经和皮肤紧紧黏在一起。从管系平台爬下来时,湿透的裤腿贴着膝盖,动作都比平时笨重几分。这种湿黏的感觉,确实给工作添了不少麻烦。
    量完水,我靠在滚烫的管道上喘了口气,随后去了办公室,吹会儿空调。
    电话打给驾驶台,电流声响了几秒,传来三副清晰的声音:“喂你好驾驶台。”
    “三哥,记一下淡水。”我抹了把流进眼睛的汗。
    “好的稍等。”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细碎声响,还有雷达扫描规律的滴答声。过了一会儿,“你说。”
    “左边八十二,右边九十六。”(我报的吨数,量的是米数,在电脑上换算成吨数报给三副)
    三副重复了一遍数据,键盘敲击声清脆地传来。“没问题了。”通话结束的忙音混进海浪声里。
    我在生活区后甲板的阴影里找到水头。他窝在两只消防桶之间的空隙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见我过来,他往旁边挪了半尺,用鞋尖把一卷缆绳踢开,空出块地方。
    “这天儿,”水头眯眼望着白晃晃的甲板,“大副和船长肯定在空调房里呆着呢。”他拧开矿泉水瓶,水流过喉咙的声音很响。
    我挨着他坐下,钢板上还留着昨夜的一丝凉意。“咱就是干活的命。”
    水头突然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等你干了三副,就不用晒这毒日头了。”
    远处,一艘货轮正缓缓切开海平线。
    挨到十点三刻,日头稍稍偏正,我们才敢动身往回走。水头把安全帽檐压得极低,帽带上那圈汗渍正好遮住半张脸。我学着他的样子,把领子竖起来,工服后背那块汗湿的深色区域贴着冰冷的舱壁。
    经过一号货舱时,水头突然蹲下系鞋带,手指在劳保鞋带上慢条斯理地绕圈。我顺势靠在消防箱旁,假装检查压力表。头顶的球形监控摄像头正缓缓转动,红色指示灯像独眼巨人的瞳孔。
    ”上次李哲那事儿。。。”水头系完左脚系右脚,”船长在监控里看得真真儿的。”他声音压得比主机怠速声还低。我们保持着这种走走停停的节奏,经过每个摄像头都演一出小剧场——要么整理工具包,要么俯身捡根本不存在的垃圾。
    生活区门把手上挂着”正在进行消杀”的牌子,准是大厨给我们留的暗号。推门瞬间,空调冷气裹着饭菜香涌来,我们像两尾鱼滑进安全的珊瑚礁。身后甲板上,正午的阳光正把我们的脚印烤成蒸汽。
    推开生活区水密门的瞬间,一股带着葱爆香气的水雾扑面而来。厨房像刚揭盖的蒸笼,白茫茫的蒸汽里只听见炒勺与铁锅碰撞的锵锵声。
    大厨的身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他正单手颠着直径半米的大锅,火苗不时从灶口窜起,映亮他汗湿的脑门。围裙带子勒进后腰,在湿透的工服上陷出深沟。
    “小高!”大厨吼声震得吊柜上的不锈钢调料瓶叮当响,“土豆丝!”案板前的小高正以某种近乎凝固的速度削皮,土豆在他手里像慢放的镜头,每削一下都带着沉思般的停顿。削完的土豆渐渐氧化出褐边,他才开始切丝,刀起刀落间能听见通风扇转完三圈。
    蒸汽在抽油烟机轰鸣中打着旋,小高额前刘海结满细密水珠。当大厨把第五道菜装盘时,小高刚把切好的青椒丝码成雪山状——那原本该是配菜用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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