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靠港倒计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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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餐厅,刚好赶上早饭的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蛋香和油味。小高和大厨已经坐在中间那张长条餐桌旁了,各自捧着一只大白瓷碗,埋头吃着。碗里是黄澄澄的蛋炒饭,米饭粒粒分明,油光发亮,里面零星点缀着橙红色的胡萝卜丁和粉色的火腿肠丁。
    小高碗里的饭明显只盛了一半,他没精打采地用筷子扒拉着,专挑里面的火腿丁吃,对那大片的米饭兴致缺缺。大厨倒是吃得呼呼作响,腮帮子鼓动。
    我和水头一前一后走进来。刚干完活,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凉气和一丝铁锈味。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前胸贴后背。我俩谁也没对今早这略显单调的早餐发表意见——蛋炒饭、咸菜、油炸花生米,老一套了。饿极了的时候,这就是人间美味。
    各自拿了碗,从那个巨大的不锈钢饭盆里盛了满满当当、冒尖的一碗炒饭。我又夹了一小碟切得细碎的、咸滋滋的榨菜丝,还有一小撮炸得酥香、带着焦边儿的花生米。走到小高和大厨那边,挨着他们坐下。
    塑料凳子发出一阵吱呀声。四个人围坐,埋头吃饭的声音成了主旋律。炒饭有点油,但热气腾腾的,饿的时候吃下去格外满足。花生米嚼起来“嘎嘣”脆,咸菜正好解了油腻
    水头扒拉了一大口饭,嚼了几下咽下去,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声音带着一丝宣布大事的意味:“哎!引水上来了!”他顿了顿,扫了我们一眼,“还有个把钟头,咱这就该靠港了!”
    大厨正往嘴里送饭的手停在了半空,愣了一下。“啊?这就上了?这么快?”他反应过来,眉头微微皱起,“啧…那…那得给引水准备点吃的啊?”这是规矩,引水员上船,通常要备一顿客饭。
    他探头看了看饭盆里还剩不少的蛋炒饭,又瞥见小高那半碗都没吃完的架势,松了口气:“得,挺好!今儿这炒饭量足,我看你们也不咋爱吃,剩着也是剩着。小高!”他喊了一声,“去,再盛一碗,给驾驶台引水送上去!”
    小高“哦”了一声,放下筷子,慢吞吞地起身去盛饭。他动作磨蹭,脸上有点不情愿——谁愿意吃饭吃到一半被打发去跑腿。
    “一碗不够,得两碗呢!今天两个引水!”水头提醒着。
    “两个啊?那可以,多补点客餐费……”
    我看他那样,心里叹了口气。几口把碗里剩下的饭扒拉完,站起身:“得了,我去吧。”
    小高愣了一下,看向我,眼神里瞬间透出点感激,也没多客气,直接把那碗刚盛好的、热气微微散了些的炒饭递到我手里。“谢了,哥。”他小声说了一句,赶紧转身替我推开了餐厅厚重的门。
    我端着那碗承载着“使命”的蛋炒饭,走出餐厅,沿着舷梯向上。海风比下面更猛了些,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推开驾驶台那扇厚重的门,里面的气氛和餐厅截然不同。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嗡鸣和雷达屏“嘀嗒”的轻响。两个穿着引水员制服的人,一个站在前方舷窗前,举着望远镜,正全神贯注地瞭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港口航道;另一个则悠闲地坐在海图桌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正和大副低声交谈着什么。
    见我端着饭进来,大副停下话头,招呼道:“两位长官,先吃点东西吧,简单了点,垫垫肚子。”(还是用英文说的)
    那翘着腿的引水员转过头,看到蛋炒饭,眼睛亮了一下,笑着用带点口音的中文说:“哎呀,正好饿了!谢谢谢谢!”他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接过碗。另一个瞭望的引水员也放下望远镜,走了过来。
    大副又从抽屉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们。“慢用。”
    两个引水员拿起勺子,扒拉了一口炒饭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先前那位就冲大副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嗯!好吃!这炒饭香!油润,火候正好!比我们单位食堂强多了!”另一个也含糊地附和:“确实不错!”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夸这碗平平无奇的蛋炒饭,心里有点想笑,又觉得挺有意思。
    这时,老陈在舵轮旁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过去。我挪步过去,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跟大副说一声,你来操舵。”
    我心里一跳。操舵进港?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但看着大副正在和引水员说话,又有点不好意思打扰。
    踌躇了一会儿,我还是趁他们谈话间隙,凑近大副,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试探:“大副,那个…我来操舵试试?”
    大副正听着引水员说话,闻言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很干脆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甚至没多吩咐一句,显然对老陈盯着很放心。
    我心里一阵雀跃,赶紧从老陈手里接过了那冰冷而光滑的舵盘。手感沉甸甸的,一种巨大的责任感瞬间压了上来。
    老陈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站定,声音沉稳地给出指令:“航向285。”
    “航向285。”我小声重复了一遍,深吸一口气,手腕微微用力,开始谨慎地转动舵轮,让庞大的船艏对准那遥远的、无形的285度刻度线。眼睛紧紧盯着罗经屏上数字的细微变化。
    老陈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注视着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以及前方海面的任何情况。我能感受到他那专注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既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也是一种坚实的依靠。
    驾驶台里,只剩下引水员吃饭的细微声响、仪器的嗡鸣、和我心脏有些过速的“砰砰”跳动声。手中的舵轮,连接着脚下这万吨钢铁的神经中枢,正通过我的手掌,感知着前方的港区航道。
    我双手紧握着冰冷的舵轮,手心却微微出汗,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罗经屏那微微颤动的数字和耳朵里,努力捕捉着引水员发出的每一个指令。驾驶台里并不安静,雷达嗡嗡作响,高频对讲机里偶尔传来拖轮或港方模糊不清的呼叫,还有风吹过桅杆的微弱呼啸。
    就在这时,引水员望着前方航道,语速很快地发出一个指令。他的口音夹杂着本地话和急促的语调,声音似乎被一阵突然增大的静电噪音吞没了一半。
    我心头一紧,没听清!耳朵里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音节,好像是“左……”多少度?五度?还是十度?
    冷汗瞬间就从鬓角渗了出来。不敢瞎猜,猜错一度都可能偏离航道!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犹豫和恐慌中,一个低沉而极富稳定感的声音,几乎贴着我的后脑勺响起了。是老陈!他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压得极低,像一阵烟,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左舵十。”(portten)
    这三个字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砸散了我的慌乱。我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回头,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复诵,声音刻意提高,确保驾驶台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引水员,都能清晰听到:
    “左舵十!”(portten)
    同时,手腕果断发力,将舵轮向左平稳地转动相应的幅度。眼睛死死盯住罗经屏,看着航向数字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左跳动。
    船艏随之开始向左偏转,回应着舵令。我能感觉到脚下这庞然大物顺从地改变了方向。
    过了片刻,也许只有几十秒,却感觉无比漫长。当罗经屏上的数字稳定在引水员要求的那个新航向上时,我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清晰、平稳的声音报告,既是告诉引水员,也是确认给老陈和自己听:
    “航向XXX(达到的具体航向)!”
    整个过程中,老陈就静静地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座沉默的山。他没有再出声,但我能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始终落在我操控舵轮的手上和前方的海面上,那是一种无声的守护和最后的保险。引水员似乎并未察觉刚才那瞬间的小小波折,或许他早已习惯了与不同船员的配合,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
    直到下一个舵令清晰传来,我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精神依旧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这冰冷的舵轮,握在手里,重似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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