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划水”演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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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在胃里像块沉甸甸的石头,混着上午没散尽的油漆味和疲惫。我胡乱扒拉了几口,饭菜的油腥气在闷热的餐厅里显得格外腻人。水头更是连餐厅都没进,直接揣了俩冷馒头,叼着烟就溜回了舱室。我也没心思多待,逃也似的钻回自己那间弥漫着铁锈味的小盒子。
    倒头就睡。船体的摇晃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意识沉得像块锈铁,坠入无梦的深渊。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像一把冰冷的钢锉,毫无征兆地狠狠锉进耳膜!心脏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眩晕感如同迟到的浪头,狠狠拍在脑门上,眼前金星乱冒。
    下午两点半。广播里传来二副那带着砂纸质感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全体注意!消防演习!船尾集合!重复!消防演习!船尾集合!”
    操!来了!
    手忙脚乱地套上那身汗味未散的工服,抓起桌上叠得方方正正(但依旧带着橡胶臭味)的救生衣和那件厚重的、像黑色橡胶潜水服的浸水保温服。保温服摸上去冰凉滑腻,带着一股子仓库的陈腐气。我像扛着两件沉重的盔甲,跌跌撞撞冲出舱门。
    走廊里已经人影晃动,脚步声杂乱。水头也从隔壁钻出来,安全帽歪扣着,嘴里还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他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又他妈来了”的无奈,但动作丝毫不慢。
    船尾甲板。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稍微吹散了点睡意。人已经聚了不少,大多缩着脖子,抱着救生衣和保温服,脸上带着没睡醒的懵懂和演习固有的麻木。老陈和唐国成——船上固定的“消防二人组”——已经杵在那儿了。他们正笨拙地往身上套那套厚重的、像宇航服似的探火服。
    那玩意儿,橘黄色的,臃肿不堪,头盔像个大号鱼缸。拉链“滋啦”作响,密封条被用力摁紧。老陈的脸在透明面罩后面憋得通红,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唐国成也好不到哪去,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弯腰都困难。隔着几米远,仿佛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着汗酸和橡胶闷热的“人肉罐头”味。
    “操!这俩”NPC”又上线了!”水头在我旁边低声嘟囔,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弧度,“这大热天,穿这身,跟蒸桑拿似的!纯属找罪受!”
    演习开始。没啥新意。大副拿着个扩音喇叭,站在高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模拟……三号货舱……烟雾报警!探火组!进入侦察!”
    老陈和唐国成像两尊移动的橘黄色堡垒,迈着沉重的步伐,象征性地在货舱口附近转了两圈,动作迟缓得让人着急。
    “皮龙组!准备!”大副的指令指向我们。
    我和水头对视一眼,认命地抱起那盘沉甸甸的消防水龙带。帆布水管冰凉湿滑,带着一股海水的咸腥和铁锈味。我们拖着它,跑到船舷边,接上消防栓。
    “开水!”大副下令。
    水头拧开阀门。“噗嗤——!”一股巨大的压力顶来!水管瞬间像活过来的巨蟒,猛地绷直、扭动!冰冷的海水带着强劲的冲力,从扁扁的铜质水枪口喷涌而出,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哗啦”一声砸进船尾翻卷的白色浪花里!水雾弥漫,带着咸腥的凉意溅了我们一身。
    大管和三副端着相机(还是手机?),像战地记者似的,围着我们“咔嚓咔嚓”拍个不停。镜头对准我和水头“奋力”抱紧水龙(其实主要是水头在扛着那股后坐力),对准喷涌的水柱,对准那两尊“橘黄色堡垒”的背影。
    照片拍够了。大副对着喇叭喊:“火情控制!演习结束!”干脆利落,连例行的消防知识宣讲都省了。老陈和唐国成如蒙大赦,开始笨拙地脱那身“蒸笼”,动作比穿的时候还费劲,汗如雨下。
    “下一项!二氧化碳释放程序讲解!二氧化碳间集合!”大副的声音无缝衔接。
    人群又呼啦啦涌向船中部的二氧化碳间。那地方平时锁着,阴森森的。三副拿着钥匙,“咔哒”一声打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金属冷气和机油味的、特有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激得人一哆嗦。
    里面空间不大,挤满了人更显逼仄。巨大的钢瓶像沉默的巨兽,一排排矗立在阴影里,粗壮的管道如同冰冷的血管,蜿蜒爬满墙壁。三副站在控制面板前,清了清嗓子,开始照本宣科:
    “注意!释放二氧化碳前,必须确认舱室人员全部撤离!必须鸣放警报!必须……”
    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冰冷。内容老生常谈,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大多数人眼神飘忽,有的盯着冰冷的钢瓶发呆,有的低头看鞋,水头干脆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也可能是真困了)。只有几个新上船的小年轻,还算认真地听着。
    讲解结束。铁门重新锁上,隔绝了那股阴冷的气息。
    “最后一项!弃船演习!救生艇甲板集合!穿好救生衣!”大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大家又挪到救生艇甲板。海风更大了,吹得人站立不稳。我们按照要求,七手八脚地套上橙黄色的救生衣,系紧带子,臃肿得像一群笨拙的企鹅。我作为艇员之一(通常是兼职艇员),还得背上一个沉重的防水背包,里面塞着几瓶淡水、一个简易医疗包(绷带、碘伏、止痛片之类)、几包压缩饼干——象征性的“生存物资”。
    集合,报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一!”“二!”“三!”……像小学生做操。
    这次演习显然更“水”。艇长(通常由三副或大副兼任)连进艇演练都省了,只是指挥大家围着救生艇站好,摆拍了几张“严阵以待”的照片。然后,他钻进艇里,按下了启动按钮。
    “突突突突——!”
    救生艇尾部那台小柴油机猛地咆哮起来!黑烟滚滚,带着浓烈的、未燃烧充分的柴油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直咳嗽。巨大的噪音震耳欲聋,盖过了风声和海浪声。艇身在吊架上轻微晃动。
    艇长在里面象征性地操作了几下舵轮,对着外面比了个“OK”的手势。三副(或者大副?)赶紧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又是一通拍。
    “发动机正常!演习结束!”艇长钻出来,大声宣布,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柴油机熄火,黑烟和噪音渐渐消散,只剩下呛人的余味在风中飘荡。
    人群开始松动,有人开始解救生衣的带子。
    “等等!”大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还有最后一项!密闭空间进入演习!模拟进入一号压载水舱!安全监护人、进入人员、救护组准备!其他人原地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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