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我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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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0日-24日,上海锚地
抛锚四天,全船进入“表面工程”总动员。水头叼着烟,拎着油漆桶在甲板上踱步,活像包工头视察工地。
“快过年了,领导要来,咱们得把”脸”擦干净。”他吐了个烟圈,“记住,刷漆不是为了防锈,是为了拍照!”
角磨机随便蹭两下(锈迹没除净,但“看起来”平整了),油漆只刷破损处(新旧色差明显,远看像打补丁)。
重点拍照角度:选阳光直射时,反光能掩盖瑕疵。或者拍远景,挑好看的地方拍。摆上姿势,多拍几张(以后也能留着用。)
水头蹲在右舷,边刷边骂:“这帮码头工拆绑扎杆都随便扔,不管这些,还得是咱们给擦屁股!”
“可不咋地!咱这么干,前脚刚补好漆。人家后脚就给蹭掉漆了!”
船尾甲板地面被机油浸透,尤其是缆机油槽里面,拖把越拖越花。墙角堆着结块的油漆渣,像抽象派雕塑
怎么办呢?
先用扫把大致清扫一下,再用拖把蘸稀料,往油槽里面拖。(是真滴脏!比墨鱼汁还要黑!而且稀料味道很难闻,戴上口罩也挡不住那刺鼻的气味~)最后用清水拖一下。虽然还会有些残留,但整体看起来,明显好了很多!
生活区里,威猛先生喷上去,抹布使劲蹭几下,新点的污渍还能对付,那些经年累月攒下来的顽固污渍,任你怎么搓都纹丝不动。门板上干涸的油漆点子更是难搞,最后索性就当没看见,权当是抽象艺术了。水头过来检查时,还煞有介事地夸了句:“这小涂鸦挺有创意啊!”
最费劲的要数上甲板走廊的地垫。原本想着翻个面还能凑合用,结果两面都被踩得黢黑,还不如用了十年的抹布!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费了老鼻子劲才把旧地垫掀起来,底下积了厚厚一层灰,夹杂着不知哪年掉落的饼干渣,铁锈渣,简直就是个小型考古现场!从库房里翻出备用地垫比划着裁,水头手一抖多切了两公分,心疼得直嘬牙花子。新垫子铺上去倒是光鲜亮丽,就是比原来的厚了点儿,铺的时候多少有些辛苦~
起锚前,船长突击检查。
他摸了摸新刷的油漆,手指沾到未干的漆膜,冷笑:“这漆刷的,苍蝇站上去都劈叉。”
水头立刻掏出手机:“船长您看,咱们这几天的工作记录……”
手机屏幕上,二十多张修图后的照片来回扒拉。
船长沉默三秒,突然笑了:“行,这几天没少干呐!就这工作态度,领导来了准得表扬!”
1月24日中午11:00,上海外高桥
船刚靠稳,码头工人就涌了上来,像一群嗅到食物的蚂蚁。
大副叫水头赶紧加淡水。水头把船上的管子接到岸上的自来水阀上,水表开始咔哒咔哒地跳字。水头蹲在船舷边,交代几个值班水手盯着水管的接口,生怕哪个垫圈没拧紧,漏得满甲板都是。
“加个水跟做贼似的,”他叼着烟说,“也不知道这个泊位的淡水加的快不快,要是像上次那样,临走的时候也才加了六十吨,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垃圾船在码头边等着,几个工人拎着喇叭喊。收走我们攒了小两个月的垃圾。塑料瓶、泡面桶、空罐头、纸箱子……叮叮当当地装进袋里,顺着钩子往下放,老陈在下面接着,再往人家船上扔。
伙食车来得最晚,但阵仗最大。冷鲜肉、蔬菜、水果,一箱箱往冰柜里塞。大厨清点着数量,嘴里不住地抱怨:“这牛肉冻得跟砖头似的,切的时候非得用角磨机不可!”
插拔冷箱时候最麻利,一个个冷箱外的电线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偶尔有个冷箱报警,红灯一闪一闪的,咱也不管它!直接拔~有了之前的经验,把电线绕成圈,再打个结,往上一撇,就进了槽子里。
下午,公司领导终于来了。小平头老早就在甲板上迎接,结果人家就拎了两盒坚果,说了几句“辛苦了”,连机舱都没进,就匆匆下地了。
水头掂了掂那盒坚果,嗤笑一声:“合着咱们这船就值两盒三只松鼠。”
老陈倒是看得开:“知足吧,人家能来就不错了!这大过年的,不搁家呆着,来看我们~”
“哼!还不如不来呢!那样就剩老多事了!”
说罢,小平头就拎着坚果上了楼,把坚果锁在了属于他的库房里面。
又是被折腾了一整天,回到房间时,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餐厅的晚饭早就凉了,飘着一层浮油,看一眼就没了胃口。
从房间的柜子里翻出最后一包干脆面,捏碎了直接往嘴里倒。调料粉沾在嘴角,也懒得擦,就这么盘腿坐在床上,机械地嚼着。碎面渣掉在床单上,也懒得捡,反正明天又要出海,这点碎屑比起甲板上的铁锈和油污,根本不算什么。再喝一口刚拧开盖的可乐,那真是极品美味~
吃到还剩一口碎渣,干脆面的袋子滑到地上。想弯腰去捡,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了。算了,明天再说吧。
灯也没关,就这么靠着墙睡了过去。
清晨五点半,刺耳的广播声把我从混沌中拽了出来。睁开眼,发现昨晚的干脆面碎渣还粘在工作服上,但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我抓起那件散发着汗味和机油味的工作服套上,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冲了出去。
甲板上弥漫着晨雾,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柴油和海水的气息。跑到船尾时,二副和老纪已经在收舷梯了。铁制的舷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纪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显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来得正好!”二副头也不抬地喊道,“去把挡鼠板收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船舷边。那些挡鼠板被晨露打湿后格外冰凉,金属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我的手腕滑进袖口,冰得我打了个哆嗦。收最后一块时,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划了道口子,血珠渗出来,在锈迹斑斑的钢板上留下几道暗红色的痕迹。
“动作快点!”老纪在身后催促。
我抹了把虚汗,抬头看见我船右边的拖轮已经就位,白色的尾气在晨光中格外显眼。随着主机启动的震动传来,我知道,又一天的航程要开始了。那些没洗的衣服、没收拾的干脆面袋子,还有手指上隐隐作痛的伤口,都被抛在了身后。此刻,我们又要回到那片熟悉的海域,继续着永无止境的航行。
二副感叹:“又是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