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长江口夜抛锚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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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10日,在福州船厂的码头边,我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航海的”灵魂”——缆绳。
    尾缆、尾横缆、尾倒缆,每根都有其独特使命——固定船身,抵御风浪。刹车与离合的配合,就像驾驶一艘微型战舰——松紧之间,全是学问。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着缆绳,生怕一个失误让船”挣脱”码头。
    当拖轮缓缓靠近时,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航海的”物理博弈”。
    两侧岸墙近在咫尺,船就像被卡在铁盒里的玩具,每一寸移动都要精确计算。尾缆、横缆、倒缆同时发力,像三位武士各司其职——尾缆稳住船尾,横缆防止船身横向漂移,倒缆抵抗后退力。看着船身在缆绳牵引下微微移动,那种”以柔克刚”的力量让我想起武侠小说里的”四两拨千斤”。
    当拖轮缆绳抛来时,整个甲板瞬间变成”国际交流现场”。
    我们抛出稍细的缆绳(像伸出手臂),拖轮上船员精准抓住(如同回握)。缆绳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像空中芭蕾),最终稳稳落在甲板上。二副指挥、水手操作、我协助——三个人的动作像齿轮般严丝合缝。
    原来航海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而是无数双手共同编织的安全网!
    这次离泊让我明白:微小的力量可以撬动巨大的货轮。缆绳看似纤细,却能控制万吨巨轮的移动方向。一个手势、一句口令就能避免事故,这是航海的”语言艺术”!
    开出去没多远,就在外面的锚地抛锚了,当船锚入水,螺旋桨停止转动的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航海生活的另一面。
    十天里,船身纹丝不动,只是被风刮得左右摇摆。但生活仍在继续——备餐、打扫、训练,像被按了慢放键。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正常的工作,还需要操练演习。
    消防演习,水龙带像蟒蛇般甩出,灭火器喷出的白色粉末在阳光下形成奇妙的云雾。
    弃船演习,救生艇入水的瞬间,海水溅起的浪花像无数颗钻石。
    溢油演习,围油栏展开的姿态像某种神秘的仪式。
    看着老水手们熟练的动作,我像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又过了不知几天,当检查人员登船时,整个甲板瞬间进入”战备状态。
    消防演习中,警报声响起时,所有人本能地冲向各自岗位,弃船演习里,救生衣穿戴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半拍。
    虽然还有些生涩,但那种”我们是一体”的感觉已经初现端倪。
    一句”马马虎虎”——这个评价既像鼓励又像鞭策。
    当台湾省口音的检查官匆匆下船时,甲板上又恢复到一种散漫的氛围。他们下船的背影,连带着小艇很快消失了,而我们的航程才刚刚开始。
    当主机轰鸣声突然响起时,我正沉浸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那声”轰然作响”像一头苏醒的巨兽,瞬间打破了锚地的宁静。整个人像触电般跳起来,差点撞到身后的栏杆——航海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直到看到其他船员镇定自若的样子,才意识到这只是航行的开始。
    当船缓缓驶离锚地时,我站在甲板上感受着海风的吹拂……柴油机的轰鸣声与海浪声交织,形成独特的航海交响曲。宁波舟山——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承载着无数航海人的梦想。虽然我们才相处不久,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晚上来到驾驶台,当自闭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眼前骤然陷入黑暗!
    只有几台设备显示屏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海中的浮标,指引着这个神秘空间的轮廓。雷达的”滴滴”声、VHF电台的电流杂音、海浪拍打船身的闷响,混合成独特的航海交响乐。
    船长沉稳的声音、二副快速的指令、值班水手应答的短促音节,在黑暗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在微弱的光线下,我逐渐看清这个掌控巨轮命运的空间。
    雷达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光点,像夜空中的繁星,标记着周围的船只。电子海图上闪烁的航线,像一条发光的丝带,指引着前行的方向。AIS系统显示的船舶动态,像一场无声的舞蹈,展示着海洋上的交通。
    这次踏入驾驶台让我明白:真正的掌控者不需要刺眼的光线,他们依靠的是数据和经验!
    当我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航海神经中枢时,像只误入狼群的小羊,缩在驾驶员的后面,观察着忙碌的人和仪器。虽然两年前学过雷达操作,但此刻那些按钮在我眼里都变成了危险的机关。
    三副紧张地护住雷达的样子,像老母鸡护着小鸡,生怕我这个”闯入者”搞出什么幺蛾子。
    “小卡呀,这些东西我还没整明白,你别碰嗷!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等在二副或者大副的班,他们会好好教你的~”
    三副的警告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价值百万的设备看似坚固,实则对操作者的专业度有着苛刻要求。从船长到水手,每个人都在守护着这条责任链,不容许任何闪失。航海知识的获取需要特定的时机和场合,就像古老的手艺需要拜师学艺。
    当我知趣地退出驾驶台时,明白自己此刻的角色,就像棋局中的小卒,懂得在正确时机保持沉默。即使只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也捕捉到了航海决策的蛛丝马迹。
    半夜被大副叫到船头抛锚时,我感受到,这不是简单的任务分配,而是一次精心安排的教学机会。老水头娴熟的操作像一首无声的诗,每个动作都蕴含着多年的经验。月光下的锚链像银色的琴弦,随着海浪轻轻颤动,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跟在水头后面,听从他一步步的安排,时不时嘴里吐槽着对“卡带”工作生疏的不满。
    下放了十几分钟的锚链,水头观察着链条数量,向驾驶台报告。
    “报告驾驶台,五节锚链入水……”
    又经过了加车减车一系列操作,可算是把锚固定在海底了。困得不得行的我俩,立马回到房间,也不洗澡,直接睡了。
    第二天下午靠港。
    当缆绳系上码头时,连续航行的疲惫在踏上码头的瞬间得到释放,像被解开枷锁的骏马。看到岛上稀疏的商铺和悠闲的居民,突然意识到航海生活也需要这样的喘息时刻。
    听大副说,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两天,有个东西要让船厂上来做一下(具体是啥,我也忘了~)
    晚饭过后,有人直奔超市采购,有人三五成群闲逛,而我选择先观察这个陌生的小岛。
    在这个连娱乐设施都稀缺的地方,小卖部里整齐排列的泡面和矿泉水,比城市商场的琳琅满目更让人感到真实。他们慢悠悠的生活节奏像一面镜子,照出我们这些航海人平日里的匆忙。真就“一个船厂养活了一座岛呀!”
    海风裹挟着咸味吹过街道,这种未经修饰的自然气息比任何香水都令人清醒。
    当大厨突然拉着我走向那家小饭馆时,在陆地上的小饭馆里,我们不再是船上严格的上下级关系,只是两个分享晚餐的普通人。
    岛上简陋的菜肴带着海风的味道,比船上食堂的标准化餐食更让人感到真实。他递来的那瓶劲酒,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之间某种隐秘的交流频道。
    我们喝着酒,聊着天(虽然我大多时候只是听)……关于船上的趣事,关于他跑船二十年的经历,关于那些我没见过的港口和风暴。
    作为一个新人,我不敢多说,但每个字都认真记在心里——这是最珍贵的航海经验课。
    劲酒的辛辣像海上的风,让我们的谈话更加直接,也更加真实。
    在舟山船厂期间,海事局进行例行上船检查。我们提前得知有两名机工的健康证存在问题(实际上是找人办理的**),于是迅速安排他们离船,并紧急重新办理了合规的健康证明,最终顺利通过了检查,避免了可能的处罚和不良记录。
    10月23日晚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前往上海,半夜在长江口锚地抛锚。当船驶入长江口锚地时,两座钢铁锚链像巨蟒般垂入漆黑江面,锚机轰鸣声与江水拍打船舷的节奏形成奇妙的二重奏。抚摸锚链时指尖传来的冰冷金属质感,仿佛能触摸到大海的力量与人类的智慧交融。离合器松开的”咔嗒”声、锚链摩擦的”沙沙”声、江水冲刷锚链的”哗啦”声——这是航海人专属的白噪音。
    打开锚机开关(通常是和缆车共用的),打开应急锚的钢丝缆,合上锚机的离合,松开刹车,然后就等待驾驶台的指令(通常是船长坐镇驾驶台指挥)。
    对讲机里传来消息,锚链x节入水或其他指令,水头利用操纵杆控制锚链的速度。在垂直于水平面后,松开刹车,拖掉离合,利用锚和锚链自身的重力向下入水。再用刹车的松紧控制锚入水的快慢(最好慢一些,如果控制不住,整个锚机要出大问题了,或危及个人生命安全……)
    出去的锚链上,有特有的记号(有的链环比较圆,便于认记),按照这个记号,能够数出来有多少节锚链入水,好报告驾驶台。驾驶台再根据现实情况进行操车(前进/后退,给锚链带力)。
    等到驾驶台传来抛锚完成类似的指令,大副水头二人收拾完现场后便可以回房间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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