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砚底余烬 第二十二章:龙潭·焚典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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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滚烫的心头精血烙印和那块带着脏腑腥热的冰冷金属残片,如同两枚燃烧的烙铁,死死嵌在墨沧霄的感知中。篝火在风雨中摇曳明灭,映照着他脸上凝固的、如同被寒冰冻过的沉重。
营地内的悲伤、恐惧、劫后余生的喘息,似乎都被隔离在他周身三尺之外。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冰冷怒火在他体内积聚、沉淀,不再是狂躁的烈焰,而是如同地心深处即将喷发的熔岩——粘稠、沉重、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泽木长老步履沉重地走来,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墨先生……首领她……”
墨沧霄猛地抬手,止住了泽木后面的话语。动作快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腕感。他那双被血丝浸染、此刻却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般沉冷的眸子,穿透雨幕,死死盯着裂谷缝隙之外那片被战火与阴云覆盖的天空尽头——那是中州都城的方向。
“给她……争取时间。”墨沧霄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冰冷得像一块落入冰湖的石碑。他将右手平举至眼前,手背上那鲜血凝结的巫道秘纹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动,散发着一股微弱而尖锐的能量波动,指向一个清晰无比的方位。那块冰冷脏污的金属残片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纹路深处的暗红仿佛蠕虫般微微搏动。
“如何争取?!中州都城的焚典阁!那是死地!是龙潭!薛狰必然……”泽木长老急切地低吼,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墨沧霄的手臂。
“所以……”墨沧霄手腕轻轻一震,一股冰冷但凝练的力量透骨而出,轻易震开了泽木的手。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远方的虚无,话语却如同淬毒的冰针,“我比死人……更适合去闯。”
他不再看泽木长老,亦不看营地中绝望的众人,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焦臭、硫磺和泥泞的气息。那股气息灌入肺腑,不仅没有窒息感,反而如同燃料般点燃了体内那沉静的熔炉!
他低头,缓缓摊开紧攥金属残片的左手。手心里,那片卷曲狰狞的黑色金属碎片上,原本凝固的血液竟在缓缓蠕动、渗透,一丝丝融入那些精密蚀刻的暗红色纹路。纹路如同饱食了鲜血的毒蛇,幽芒更盛,甚至隐隐勾勒出一个庞大到令人心窒的能量传导循环核心的轮廓一角!
“帮我准备……”墨沧霄声音冰冷,“最污秽的泥沼淤泥,腐血浸泡的破布,陈年草药留下的腐败残渣……还有……”他抬眼瞥了地上那具仍在燃烧、泛着幽蓝磷光的钻骨虿尸体,“……从那东西烧化的油脂灰烬里,刮一层最腥臭的凝结物。”
泽木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墨沧霄想做什么:“你要把自己……变成……”
“变成一滩移动的、令人作呕的腐殖垃圾。”墨沧霄接下了他的话,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无情的弧度,“这才是通往龙潭……最不起眼的路。”
“准备……越快越好!”
……六天后,夜,中州都城,北城门。
巍峨如山峦般绵延起伏的黑曜石城墙在月黑风高的夜色里沉默矗立,如同传说中吞噬一切的洪荒巨兽。城墙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层层叠叠、形如金属鱼鳞般的巨大甲片,每一片鳞甲边缘都流动着肉眼难以察觉的、淡到几乎透明的能量微光——那是足以瞬间汽化精铁守城重弩的“矩鳞阵”!
连接地面与巍峨城楼的,是一条近两百步长的、倾斜向上的巨大玄钢步道。步道两侧,每隔五步,便矗立着一具高达丈许、浑身覆盖着厚重漆黑金属重甲、关节处闪烁着冰冷蓝芒的人形重傀!它们手持闪着幽光的巨大长戟,如同门神,冰冷的目光(或是镶嵌在头盔面甲处的感应晶石)机械地扫视着下方一切动态。它们脚下沉重的金属基座,深嵌在步道内部结构之中,任何试图从下方逾越的举动都会被瞬间碾碎!
城门洞开,沉重的玄钢闸门升起一半,在巨大的吊索运作声中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下方,两队全身包裹在制式青麟玄甲、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眼睛的中州卫士,手持镶嵌着玉符的长矛,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个排队等待入城的稀疏行商。
即使是在深夜,中州都城的威严,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
“快!快!检查完了!下一个!后面跟上!”城门军官不耐烦的声音在空旷的步道上回荡,带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回响。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腐烂了百年的沼泽淤泥混着变质兽血的恶臭气息,毫无征兆地逆着风,扑面而来!这股臭气之浓烈、之诡异,瞬间盖过了城门卫士身上皮具金属的气息!
守卫军官脸色剧变,猛地捂住鼻子,厉声暴喝:“站住!哪里来的秽物?!滚开!”
两个刚刚被放行的挑担小贩也如同见了鬼般避之不迭,连带着队伍都骚动起来。
恶臭的源头,是一个蜷缩在城墙阴影与步道交界处、几乎与污泥融为一体的“人形物体”。它或者说“他”,浑身上下裹满了厚厚一层几乎凝固成壳的漆黑粘稠污物,那污物似乎是腐烂泥沼沉淀物、不知名腐草和被烧灼凝结的古怪油脂混合而成,不断滴下散发着恶臭的泥浆。污物之下,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同样被污泥染得漆黑褴褛的破布条,仿佛刚从最深层的垃圾坑里爬出。
这“秽物”艰难地拖着一个同样污秽不堪的麻袋,缓缓地、颤抖着,似乎想挪进排队的行列,却因为虚弱和恶臭被所有人排斥在外围。
“滚!聋了吗?!”一个守卫被熏得脸色发青,抬腿就想一脚踹去!
“兵……兵爷……行……行行好……”沙哑、模糊、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淤泥的声音从那污秽的包裹物中艰难传出,“家……家没了……活……活不了……进城……讨口剩饭……”那声音充满死寂的卑微,麻木得如同行尸。一只同样裹满黑泥、散发着强烈腐臭味的手颤抖着伸出,似乎想抓住军官的裤腿乞求。
“去你娘的!”军官被那伸来的泥爪吓退一步,如同躲避毒蛇,恶心得脸色扭曲,厉声对手下道:“给他让条道!快让他滚进去!别他妈熏死老子!”
另一个守卫也满脸嫌恶,像驱赶苍蝇一样连连挥手:“走走走!快滚快滚!别挡在这里碍事!去南城垃圾沟那边待着去!”他甚至懒得靠近检查,只想让这移动的污染源立刻消失在眼前。
“秽物”艰难地、一步一挪地,拖着他那恶臭的麻袋,在守卫们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中,被无形的力量“推”着,缓缓挪过检查线,踏上了那巨大而冰冷的玄钢步道。
当他迈上步道坚实冰冷的金属表面的瞬间——
嗡——
距离他最近的一具守门重傀头部猛地一震!那两颗散发着冰冷蓝芒的感应晶石眼骤然锁定在他身上!两道扫描光束瞬间聚焦,带着轻微的能量嗡鸣,开始快速扫过他污秽不堪的身体轮廓!
那“秽物”——墨沧霄——在污秽的包裹下,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他的心跳几乎停止!怀中的残砚似乎也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胁,砚池深处那蜷缩的暗红轮廓瞬间僵住,两点裂痕缝隙死死闭合,所有的能量波动、吞噬欲望被强行压抑到最深沉的死寂!他甚至能感觉到扫描光束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冷漠,似乎要剥开他体表这层污秽伪装!
时间仿佛凝固。
重傀的扫描光束上下扫过数遍,最终停留在他那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破布衣角——那里,有一处被烧穿的破洞,破洞边缘沾着一小片暗红色的、类似凝固血污干涸后的痕迹……隐约透出点微弱但无比纯净的火系灵力(源自赤翎送别的火灵印记)!
墨沧霄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城墙另一处塔楼方向凄厉响起!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红光伴随着某种高速破空之物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流星般朝着城外东北方向黑沉沉的群山深处爆射而去!巨大的声浪震得人耳膜欲裂!城墙上守军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警报红光伴随着嘈杂的怒吼和金属摩擦跑动声在城头急促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