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砚底余烬 第八章·浪客·破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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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曹莽那声撕裂长街的杀令下骤然凝滞、结晶!又在刑枷刃上爆燃的血色魔焰中,被瞬间点燃、沸腾!污秽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哀鸣,绷紧如地狱巨蟒捕食前的弓身,顶端的獠牙倒钩在汹涌魔气的灌注下膨胀、扭曲,闪烁着剥皮拆骨的凶光!它不再是束缚之链,而是一柄活生生的、渴饮血肉的肢解刑具,裹挟着湮灭一切的狂暴意志,要将墨沧霄连同他支撑着不肯倒下的最后一口硬气,彻底撕碎、碾烂、化为这血雨刑场上最微不足道的肉糜!
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铅汞,瞬间灌满了墨沧霄的七窍!骨骼在重压下发出濒临粉碎的呻吟,血肉在预警中疯狂痉挛,连灵魂都在这股纯粹的毁灭洪流前被挤压得尖叫、变形!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的慢动作,唯有胸膛深处那颗被锁链贯穿、几乎冻僵的心脏,还在不甘地搏动,每一次泵送都带出滚烫的、灼痛不甘的热流,冲刷着即将沉沦的意识。
就在那毁灭之钩回撕至极限、獠牙即将彻底剜入心口的刹那!
“嗤——!”
一声并非血肉撕裂、而是空间本身被精准剖开的细微裂帛声,鬼魅般嵌入了锁链咆哮的间隙!那声音轻若蚊蚋,却带着一种洞穿万法、崩解虚妄的奇异律动!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凝固时空的鼓膜。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凿,敲碎了规则壁垒的坚冰。
墨沧霄被血水模糊的视野边缘,骤然被一道凝练到刺目的青灰色轨迹强行撕裂!
那轨迹自长街尽头、风雨最为癫狂晦暗的角落暴射而出!它超越了速度的界限,上一瞬还在视线尽头,下一瞬已蛮横地楔入刑场核心!它没有刀剑的寒光,没有法术的绚烂,它更像是一道被压缩到极致的“破灭”——破灭喧嚣,破灭束缚,破灭一切有形无形桎梏的绝对否定之痕!
它的目标,精准得令人心悸——并非锁链本身坚韧的躯干,而是锁链与那柄悬浮的“刑枷刃”本体之间,一个肉眼难辨、能量流转最为精微的核心节点!
那节点,正是曹莽“刑枷刃”上具象化出的污秽锁链力量流转的心脏!亦是那金光中隐现的“刑不上大夫”古篆条文所锚定的特权规则核心!一个因特权存在而天生悖逆、逻辑上最为孱弱的致命死穴!
青灰色的轨迹在触及节点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清越如冰玉碎裂的“琤”鸣!
刹那间——
那凝聚在锁链倒钩上、足以将精钢绞成麻花的毁灭魔气,如同被瞬间抽走了脊椎的巨蟒,猛地痉挛、溃散!锁链回撕的狂暴动作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硬生生僵滞在半空!那足以撕裂金石的巨力,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点”,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这停滞,短暂得如同幻觉!
却足以在生死的天平上,投下一枚决定性的砝码!
墨沧霄被巨力带动的残破身躯猛地向前踉跄扑倒,几乎一头栽进面前一具浮肿冰冷的尸体怀中!右肩被锁链贯穿的创口在拉扯下二次撕裂,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贯穿脑髓!喷涌的鲜血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但这致命的踉跄,却也让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倒钩直接剜入胸腹、搅碎内脏的绝命轨迹!
“何方宵小?!敢阻典刑卫行事!!”曹莽的怒吼如同受伤暴龙的咆哮,惊怒交加!那血镜般的瞳孔瞬间锁死青灰色轨迹的源头!这精准到毫巅、直指要害的一击,不仅打断了他志在必得的杀戮,更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引以为傲的“天道刑律”和他高高在上的掌控感上!狂怒与一丝被窥破弱点的惊悸在他胸腔里疯狂搅动!
长街尽头,风雨如晦。
一道身影,自那片被雨水搅得混沌不堪的阴影中,缓缓剥离出来。
雨水打在他身上,仿佛遇到了无形的斥力,在他周身尺许形成一片朦胧的、不断扭曲破碎的雨幕屏障。
来人一身早已褪尽本色、洗得发灰发硬的粗麻布衣,上面层层叠叠缀满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补丁,如同将无数破碎的岁月和旅途的风尘粗暴地缝合在一起。湿透的衣摆紧贴着身躯,勾勒出看似瘦削却蕴含着磐石般坚韧的线条。长发被一根枯黄的草茎随意束在脑后,几缕湿透的散发黏在他棱角分明、如同被风霜刀斧劈凿过的脸颊上。雨水沿着他深刻如沟壑的眉骨滑落,流过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最终滴落在他线条刚硬的下颌,砸在脚下血污的石板上。
他的步伐沉缓而稳定,每一步踏在血水泥泞中,都发出清晰、笃定的“啪嗒”声。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击在死寂凝固的刑场上,敲碎了令人窒息的肃杀。他那双眼睛……并非刻意锐利逼人,甚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深深倦怠,但那倦怠的灰烬之下,却燃烧着两簇穿透一切迷雾、洞察一切虚妄的星火!那目光穿透漫天风雨,冰冷地映照出刑场中心的血腥炼狱,映照出曹莽玄甲面甲下扭曲的暴怒,更清晰地烙在墨沧霄那即使濒死也未曾真正弯折的脊梁之上!
来人抬起了左手。
那柄方才撕裂雨幕、点破杀局的器物,此刻正被他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握在掌中——那并非神兵,只是一柄材质奇特、通体呈现古木沉铁般哑光的木尺。尺身遍布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边缘甚至有几处细小的虫蛀般的豁口,尺面正中,两个古老苍劲的篆文——“无量”——在雨水的冲刷下,隐隐透出一股历经万劫而不磨的厚重。方才那道扭转乾坤的青灰色轨迹,正是这柄其貌不扬的木尺所发!
韩无刃手腕随意一翻,挽了个毫无花巧的尺花,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一件能破规则的神物,而只是一根伴他走过荒原的普通木杖。尺尖稳稳抬起,精准地斜指向前方——目标正是那根依旧贯穿墨沧霄肩胛、因能量节点受创而魔气略显紊乱、兀自嗡鸣震颤的污秽锁链。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不高,却字字如淬火的寒钉,狠狠楔入这片死寂的空间:
“礼法若不能护佑弱小,不敢约束强梁,只晓得勒人脖颈、锁人脊梁……”他略一停顿,嘴角勾起一丝刻薄到极点、也冰冷到极点的弧度,仿佛在陈述一个天大的笑话,“那它,便与废铁烂铜无异!”
这平淡中带着无尽嘲讽的话语,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曹莽最敏感的神经上!
“废铁?!狂徒!亵渎天道!本官要你——”曹莽周身玄甲魔气如同火山喷发,漆黑的怒焰冲天而起!“刑枷刃”嗡鸣大作,锁链上污秽的金红光芒疯狂闪烁,试图强行镇压那被点破节点带来的能量反噬与规则紊乱!
而就在韩无刃手中“无量尺”发出的那道青灰轨迹精准刺入曹莽“刑枷刃”核心节点的瞬间——
远处屋檐阴影下,一直冷眼旁观的薛狰,腰间那枚温润佩玉猛地向内塌陷、收缩!
那块始终散发着微弱、试图抚平一切躁动气息的“乐”碑玉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魔爪狠狠攥握!玉质深处那点柔和的光晕骤然黯淡如风中残烛,疯狂摇曳,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那源自“无量尺”的、蛮横霸道的破灭规则之力彻底掐灭!
玉佩瞬间变得滚烫如烙铁!一股灼烧灵魂的剧痛,混合着一股源自同源高位力量压制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极致阴寒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锥,自他紧握玉佩的手心狠狠扎入!瞬间沿着手臂经脉逆冲而上,直刺心窍!薛狰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为之骤停了一拍!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天敌感应,让他那张万年冰封般的阴鸷面孔,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裂痕!
“哼?!”薛狰眉头骤然锁死,如同刀刻!瞳孔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惊疑不定与更深沉的、毒蛇般的算计!他几乎是本能地五指收紧,死死扣住那枚灼烫异常的玉佩,同时目光如同淬毒的钩索,瞬间跨越雨幕,死死钉在韩无刃身上,更精准地锁定了他手中那柄古朴沉静的木尺!一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破规之器?!竟能直接撼动”乐”碑的调和之力?!此人……断不可留!”
刑场中心,濒死之地。
墨沧霄在鬼门关前被强行拽回一步,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粘稠的血泊中。剧痛、失血、脱力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他无力去看那柄救命的木尺,无力去分辨那声音的主人。
他仅存的、模糊的感知中——
紧贴心口的位置!
那块冰冷、沉重、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残砚碎片,在韩无刃的木尺精准点破曹莽刑枷刃核心节点、无量尺那蛮横霸道的“破灭”规则之力与刑枷链污秽的“禁锢”法则激烈碰撞、能量碎片四溅的刹那——
猛地向内一缩,随即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砚台粗糙冰冷的表面下,那些深邃的裂痕深处,仿佛有什么沉寂万古的东西被这剧烈的规则冲突所惊醒、刺痛!又像是被那纯粹的、否定一切的“破灭”意志所吸引、共鸣……一片极其黯淡、如同深埋地底矿脉的暗金色细微符文,在裂痕最幽暗的底部骤然一闪而逝!如同受惊的深渊生物缩回巢穴,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古老血脉被唤醒的悸动,随即又被砚台本身的死寂与冰冷彻底吞没……
无边的黑暗伴随着撕裂灵魂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墨沧霄眼前最后一点血色光影彻底熄灭,残破的身躯如同被彻底抽空的破布袋,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尸骸与血泊之中,意识沉入无边的混沌深渊。
韩无刃的目光淡淡扫过瘫倒的墨沧霄,最终落回手中那柄古朴沉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无量尺”上。嘴角那抹冷峭讥诮的弧度依旧,无声地诉说着那句足以撼动这腐朽根基的箴言: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这锁链只敢勒紧良善的脖颈,却在强权面前瑟瑟发抖……那它,便连废铁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