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九碑镇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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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台承尽苍生血,始知墨重不载道。然余烬未冷,犹可燎原。
罡风如刀,卷过无尽虚空。云海之下,山川寂寥,大荒沉默。唯有那天穹之巅,九块巨碑如同神祇的脊梁,刺破混沌,镇锁八荒。
碑身非金非石,似玉似骨,流淌着亘古洪荒的气息。其上斑驳刻痕,非人力所为,倒像是天地初开时自然凝结的纹理,玄奥不可名状。九个庞然古篆铭于碑额,辉光各异,煌煌如日轮映照寰宇,吞吐规则之力:
「仁」——其光温润如暖阳,流淌生命气息;
「义」——其芒锐利如刀裁,显化秩序准绳;
「礼」——其形规整如仪范,束缚万灵行为;
「智」——其纹深邃如星图,演算周天玄机;
「信」——其色坚凝如金石,铸就承天诺言;
「工」——其脉虬结如筋骨,凝聚巧夺天工;
「乐」——其韵流转如音泉,调和万物律动;
「兵」——其势凶戾如血刃,凝萃杀伐战意;
「刑」——其质森寒如玄冰,裁决万罪终末。
九碑根基扎根于无尽虚空,碑体神链缠绕,道韵轰鸣,构筑起一张笼罩整个尘世的巨网。规则之力如潮汐鼓荡,山川河流亦随之律动,草木俯仰,众生灵智皆在无形中循其轨迹。
这便是「九畴天碑」!圣王所铸,天规具现,纲纪所系!它是一切秩序的基石,是万物存续的藩篱。
然而,此刻碑影之下,非是祥和万景。虚空之中,魔云翻涌,浊浪滔天。无数扭曲的裂隙似黑色疮疤,在规则之网边缘蔓延、啃噬。裂隙之中,混沌浊气嘶鸣咆哮,非禽非兽,是规则崩塌滋生的秽物,贪婪的目光死死锁住下方那运转不息的秩序轮盘。
便在此时,死寂的虚空骤然被点亮!
一道身影,自无尽渊深之地踏虚而来。
他衣衫褴褛,墨发飞扬,身形挺拔却布满裂痕般的伤痕,仿佛整个天地的重压都集于一身。唯有一双眼睛,沉凝如万古寒潭深处点燃的两簇烈焰,烧灼着洞悉一切的智慧与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身后,沉默地屹立着一片人影。
甲胄已裂,兵戈残缺,面上皆覆着不同样式的面具——有狰狞兽相,有悲悯佛容,有冷峻人面,面具遮住了容貌,却遮不住眼中同样燃烧的悲愤与绝望,更有一丝近乎于疯狂的殉道之光。他们便是这片囚笼之下最后的“逆道者”!
“天纲已朽!”
墨爻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穿透无尽虚空,激起法则之链尖锐的哀鸣。他手中并无兵器,唯有翻涌不息的墨色光芒在其掌中吞吐、凝聚,那光中蕴含着对既定规则的质疑、对生民命运的忧恸、对天地桎梏的愤怒!光映着他的侧脸,冷峻如山岳刻痕。
“道已沦丧!”
他一步踏出,足下空间寸寸龟裂,规则神链应声绷紧、尖叫,无数细密的电光在其上跳跃炸开。身后万千逆道者无声怒吼,面具下的眼睛死死锁住九碑核心——那散发温润仁光的巨碑!那是枷锁之心,亦是……一切反抗的终点。
“今当破此樊笼——!”
墨爻的断喝撕裂寂静,积蓄的力量终于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咆哮!
轰——!
墨色洪流化作开天巨刃,悍然斩向那代表终极秩序的“仁”字天碑!洪流所过之处,规则神链哀鸣崩断,无数依附天碑而生的法则虚影尖叫溃散,像是一场庞大秩序体系的自我殉葬!
碰撞的光,吞噬了世界!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到极致的能量湮灭与爆发!九块天碑嗡然剧震,核心的「仁」字碑表面,那流淌着生命气息的温润光芒轰然炸开!光洁的碑体上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仿佛承受不住这汇聚了众生之怒的反抗意志!
就在此刻!
异变陡生!
“仁”字碑内部,那道墨爻拼尽一切挥出的裂痕深处,似乎有某种更古老、更幽邃的存在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碑体内蕴的规则之力非但没有彻底崩塌反抗,反而在濒临破碎的瞬间骤然倒卷!
不是规则对抗力量,而是规则……在吞噬!
墨爻倾注一切的墨色洪流,那逆天改命的意志洪流,竟如同泥牛入海,被裂痕深处那难以言喻的存在疯狂吸摄!墨爻的身体瞬间干瘪下去,瞳孔中的火焰剧烈摇曳,不可置信的震骇凝固在眼底。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生命本源、乃至身后无数逆道者那不屈的意志,都正被那碑中巨口贪婪吮吸!
“不……这碑……它是……”墨爻艰难地吐出最后字句,声音被规则风暴撕碎湮灭。
轰隆——!
失去墨爻这倾世力量的维系,“仁”字天碑终于承受不住内外交困的冲击,伴随着一声响彻诸天万界、充满无尽悲怆与裂痕的轰鸣,那镇压九荒万载的庞然巨物,拦腰——碎裂!
崩!
并非一块。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九块天碑彼此联结的规则根基被撼动,连锁反应轰然爆发!
「义」碑光芒炸碎,铁律断折!
「礼」碑规整仪范在混乱中扭曲、崩坏!
「智」碑深邃星图被混乱之痕粗暴撕裂!
……
一块块承载着天地纲常的神圣碑体,在无尽法则风暴中悲鸣、瓦解!巨大的碎石脱离碑体,裹挟着规则碎片与法则崩毁的毁灭浪潮,如亿万燃烧的流星,拖着惨烈的尾焰,向着下方渺茫的大地、向着无尽的时空裂隙、甚至向着那翻滚的混沌魔云深处……
轰然陨落!
这一刻,天地悲鸣。
混沌裂隙中的秽物在短暂的惊愣后,爆发出刺耳的贪婪尖啸!混乱是它们的盛宴!
九畴天碑,秩序圣器,竟化作了一场灭世天灾!
而在那核心的“仁”字碑崩毁之刻,漫天碎石火雨中,无人察觉。
一块最为微小的、流淌着温润光泽、似乎最核心的碎片——那承载最重“仁”意的残块,其上蜿蜒的裂痕,正悄然渗入一缕缕深邃、粘稠的暗色液体。那液体如墨,带着墨爻倾尽一切的生命气息、不屈之魂、未竟之志,更带有一丝被碑中邪物强行汲取又排斥而出的……暴戾、怨恨与挣扎。
墨爻的血!
并非溅落碑面,而是……渗入了裂痕深处,被那碎裂的碑体残片强行攫取、封存!那滴血的残片在无尽坠落的流星雨中毫不起眼,却如一枚深藏的种子,被混乱的规则风暴裹挟着,射向大地方向。
天穹之上,秩序崩塌带来的毁灭交响仍在继续。墨爻的身影早已在法则风暴中彻底湮灭,唯有他那最后未竟的怒吼所化的残响碎片,在混乱的虚空风暴中呜咽回荡:
“破……伪天……立……心规……”
九碑镇世的神话落幕。
乱世……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