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蒋彦明看见裴烈躺在床上微微侧过脸木讷地望着窗外。
    他敲了敲门，走进屋子里，而裴烈像是失聪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蒋彦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小心翼翼开口：“……这几天你不在，局里暂时从别的地方，调来了一位新法医接替工作……大家都在等你回来，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裴烈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蒋彦明继续道：“生活还要继续，人是朝前走的，太留恋过去的话，只会越来越难受。”
    或许还没来得及朝前踏出那一步，裴烈就已经死在了有游忆的过去。那是他的方向和动力，没了游忆的存在，前方会有什么，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仔细想想，答应过游忆的事，似乎自己一件也没有做到。
    说好要让游忆变成一个简单幸福的正常人，可结果呢？如今就连对方说的要好好活着，都很难再去实现。
    “只差一点，他就可以解脱了。”裴烈面无表情望着窗外淡淡地开口。
    “游忆这样做，有他的理由，我相信，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把活着的机会留给你，你要做的，就是带着他的希望，好好活在世上，千万不要糟蹋自己，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知道裴烈还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伤之中，蒋彦明收起以往焦躁的性子，继续柔声安慰，“你知道吗？幸好上次那个快递小哥回过头来找你，看你门没关，又吐了满地的血，吓得赶紧拨打120，不然再迟一步你就——”
    不敢说下去，蒋彦明顿了顿，“你这个样子，游忆要是在天上看见了，他也不会好受的。”
    “如果他真的能看见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给我托过一个梦？”
    比起托梦，倒不如说他根本不敢入睡。
    每次闭上眼，游忆临死前的画面便像挥之不去的阴影，在裴烈的脑海中不断重复上演。仿佛只有清醒的时候，才能够刻意避免回忆起这段痛苦的经历。
    可是，活在虚无缥缈的思念当中，这种被无形的利器深深扎进心窝的伤口，往往更难治愈……
    夜晚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将近落了半个小时，清风裹挟着雨水，透过窗子掀起素色的纱帘，同时也带来一个纯白的身影。
    找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这里见到了裴烈！
    游忆拖着轻飘飘的身子走到床边，默默端详着那人熟睡的脸庞。
    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这几天，裴烈都经历了些什么。他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消瘦了一些，面色也不及之前那般红润，就连嘴唇也少了几分血色。
    也许姜屿说的话不无道理，游忆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要是活着的时候好好道别，多给彼此释怀的时间，可能裴烈就不用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
    自私的那个人，终究还是自己。
    “裴烈，对不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眼泪化成云中的雨滴落在脸颊上，朦胧间感到一丝清凉，裴烈动了动眼皮。
    看到那人有醒来的趋势，游忆立马起身欲离开。
    “游忆——”
    熟悉的一声拉住了游忆的脚步，他愣在原地不敢回头。
    裴烈虚弱地坐起身子，不知为何，他很确定眼前这个白色的身影，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我知道是你，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我没有在做梦，对吗？”
    “游忆，我好想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白色人影微微侧过脸，即便没有五官，却依然能看出那无法掩盖的难过情绪。
    理智告诉游忆，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光是对方轻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就足够让他流连忘返。
    尽管有诸多不舍，游忆只能握紧双拳，选择消失在黑暗的雨夜当中。
    “游忆！”
    被风吹起的纱帘，在扬起落下的一瞬间，悄然带走了那个人的身影。
    本想去追踪，可裴烈还未来得及下床，眼前早已变得空荡荡。
    他呆坐在床上，空洞的眼神泛不起任何涟漪。落寞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无边的苦涩最终化成鼻头的一阵酸楚。
    裴烈伸出手，轻轻地抹掉游忆滴在他脸颊上的泪珠，忽然，他的余光瞥见指尖残留的泪水，竟然像倒映出阳光的海水般波光粼粼，蔚蓝的水滴之中透着熠熠生辉的金亮，像一颗闪烁的钻石绚丽夺目，光是一滴，就足以美得让人叹为观止。
    他抬眼望向游忆刚才停留的地方，那深胡桃色的木地板上，亦是留下一滩清晰可见的浮光跃金。
    可人影明明是纯白色的，为何化出的液体，会形成这种奇幻景象？
    脑子突然灵光一闪，裴烈来不及多想，掀开被子光着脚跑到老爷子的书房。
    之前老爷子借给过自己一本关于上古事迹的书籍，没记错的话，里面关于九重天的篇章里，似乎有提到过一个夹杂在人神两界之间的地方。
    对于刚才游忆的靠近，裴烈没有察觉到任何来自冥界的邪气。如果游忆没有往生，那他极有可能向上而行，要么去往九重天，要么留在九重天和人界中间的地方。
    裴烈敲了敲书房的门，没有得到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拧开门锁，屋内空无一人，也不知道老爷子这个时间点去了哪里。
    私自进到老爷子的书房，裴烈心中感到万分抱歉，但是游忆的出现仿佛给他灰暗的生活又增添了新的希望，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都要尝试寻找新的方法，让心爱的人再次重生。
    时光洗礼过的古书，破旧泛黄，斑驳凋零，依旧沉甸甸地记载着那段属于早期的故事。
    裴烈迫切又小心地查阅着书里的内容，终于在字里行间中，翻到九重天相关的那一段落。
    文中关于九重天并未做过多详细解释，只是简单地概括了它的由来。其中“九”的含义，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和日、月、星、辰”这九种事物，同样也有宇宙空间方位上的说法。
    九重天作为天界的至高境界，那里神光普照，穿透层层云雾，照亮了整个宇宙，更照亮了世间生灵的心灵。它是万物修炼的目标和终点，能到达这里的不多，而九重天上的神，向来也是神秘并遥不可及的存在。
    裴烈当然了解，因为他就是来自那里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