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雨水顺着咖啡厅的玻璃窗蜿蜒而下，像极了路云脸上的泪痕。她盯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拿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周浩坐在对面，表情平静得近乎残忍。
    ”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在我生日这天？”路云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梁全仁叹了口气，那种不耐烦的、对待无理取闹孩子的叹气。”路云，我们早就该结束了。你总是这样，敏感又多疑，我真的很累。”
    ”是因为她吗？那个实习生？”路云抬起头，眼睛红肿。
    梁全仁的沉默回答了一切。他推过来一个小盒子，”生日礼物，算是。。。分手礼物吧。”
    路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廉价的银链子，吊坠是个小小的音符。三周年纪念日时，她曾说过想要一条音乐主题的项链，那时周浩笑着说”等结婚时送你更好的”。
    ”谢谢。”她把盒子合上，推回去，”不用了。”
    走出咖啡厅，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路云没有撑伞，就这样在雨中走着，任凭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妈妈张美玲打来的第五个电话。
    ”喂，妈。”她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路路！你怎么不接电话？生日晚餐都准备好了，你爸特意请了假。。。”
    ”梁全仁和我分手了。”她直接打断母亲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回来再说，妈妈给你煮姜汤。”
    家里的温暖让路云终于崩溃。她扑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父亲林建国在一旁手足无措地递纸巾。
    ”那个混蛋！我早说他靠不住！”张美玲拍着女儿的背，声音里满是愤怒，”没事，宝贝，妈给你找更好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路云像具行尸走肉。她机械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在广告公司做文案的工作原本是她热爱的，现在却成了折磨。每个提案都被打回，创意总监摇着头说”这不是你的水平”。
    ”路云，周六下午三点，半岛咖啡，对方是投行经理，三十岁，有房有车。”张美玲在电话里不容拒绝地宣布。
    ”妈，我不想。。。”
    ”都一个月了！你要为一个渣男消沉多久？听妈的，多见见人，很快就走出来了。”
    周六的相亲对象叫李明，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腕上的劳力士闪闪发光。他花了二十分钟谈论自己的年薪和投资组合，然后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小满。
    ”你看起来比照片上年纪大些，不过皮肤保养得不错。生育计划是怎样的？我希望至少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
    路云盯着咖啡杯，突然很想把热咖啡泼在他脸上。”李先生，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因为钱的问题吗？我可以理解，很多女孩都。。。”
    ”因为您让我恶心。”路云站起身，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离开。
    接下来的三个月，张美玲安排了七次相亲。有开口就问会不会做四菜一汤的公务员，有全程谈论前妻的离婚男，还有带着母亲一起来、让路；路云”表演个才艺”的妈宝男。
    每次失败后，张美玲都会叹气：”路路，你是不是太挑剔了？”
    ”妈，我想要的是爱情，不是交易。”路云疲惫地回答。
    ”爱情？你都二十八了！再挑就真的剩下了！”
    某个周末下午，路云漫无目的地走在商业街上，突然被一阵钢琴声吸引。声音来自一家不起眼的琴行，橱窗里放着一架复古的三角钢琴。她鬼使神差地推门进去。
    琴行里光线柔和，空气中飘着木质和松香的味道。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弹奏肖邦的《夜曲》，音符如泣如诉，直击林小满心底的伤口。
    ”要买琴吗？”老人停下演奏，和蔼地问。
    ”不。。。我只是。。。”路云突然哽咽，”能让我试试吗？”
    老人微笑着让出位置。路云坐下，手指颤抖地放在琴键上。她小时候学过三年钢琴，后来因为升学压力放弃了。现在，她弹起唯一记得的《献给爱丽丝》，生涩但真挚。
    ”有天赋。”老人点头，”我是这家琴行的老板，姓方。想重新学琴吗？”
    就这样，路云开始了每周两次的钢琴课。方老师是个退休的音乐学院教授，教琴不为赚钱，纯粹是热爱。钢琴成了路云的避风港，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都化作了琴键上的旋律。
    ”今天我们来学德彪西的《月光》。”一个周三的晚上，方老师翻开乐谱，”这首曲子需要。。。”
    琴行的门铃突然响起。
    ”陈老师！”方老师惊喜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路云转头，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结束一场演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得像能看透人心。
    ”方老，我的琴弦断了，来拿备用的。”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目光扫过路云，”在授课？我打扰了。”
    ”不碍事，这是路云，刚学不久。小满，这是高颂扬老师，偶尔会来我这里调琴。”
    高颂扬微微点头，然后去柜台取琴弦。路云注意到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双天生的钢琴家的手。
    ”继续吧。”方老师拍拍路云的肩，”《月光》的第一小节。。。”
    路云试着弹奏，但频频出错。高颂扬取完琴弦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手腕太僵硬。”他突然说，”德彪西需要的是流动感，像月光洒在水面上。”
    他走到路云身边，轻轻托起她的手腕，”放松，让重力自然落下。”
    那一瞬间，路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松木的气息。他的手指温暖干燥，触碰轻柔得像羽毛。她的心跳突然加速。
    ”试试看。”高颂扬松开手。
    路云再次弹奏，这次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很好。”高颂扬微笑，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你有很好的乐感。”
    ”陈老师可是。。。”方老师刚要说什么，被高颂扬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先走了，还有排练。”高颂扬向两人点头告别。
    门铃再次响起，路云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
    ”他是。。。音乐老师？”路云忍不住问。
    方老师神秘地笑了笑，”算是吧。继续练习？”
    那天晚上回家，林小满发现自己在哼《月光》的旋律。她打开手机搜索”高颂扬钢琴”，屏幕上跳出的结果让她瞪大了眼睛。
    国际知名钢琴家，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得主，维也纳金色大厅最年轻的独奏家之一。。。网页上高颂扬的照片里，他穿着燕尾服，神情专注地坐在钢琴前，与今天随性的样子判若两人。
    路云的心砰砰直跳。她点开一个演奏视频，高颂扬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音符如暴风雨般激烈又似春风般温柔。评论里全是”天才””大师””不可多得的艺术家”这样的赞誉。
    ”原来是他。。。”路云喃喃自语，想起他托起自己手腕的温度。
    第二周的钢琴课，路云精心打扮了一番，甚至喷了很少用的香水。但高颂扬没有出现。第三周，第四周。。。一个月过去了，那个白衬衫的身影再没出现在琴行。
    ”方老师，高。。。颂扬老师还会来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高颂扬啊，”方老师擦拭着琴键，”他去欧洲巡演了，下个月才回来。怎么，想跟他学琴？”
    ”不，只是。。。”路云脸红了，”随便问问。”
    方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下周六晚上他在国家大剧院有场音乐会，我这里有两张票，本来要和老伴去的，她临时要去照顾孙子。。。”
    ”我可以买下来！”路云脱口而出，随即为自己的急切感到尴尬。
    方老师笑着摇头，”送你了。高颂扬的演奏值得被更多人听到。”
    音乐会那天，路云穿了一条简约的黑色连衣裙，这是分手后第一次她如此认真地打扮自己。国家大剧院灯火辉煌，观众席坐满了衣着光鲜的乐迷。
    当高颂扬走上舞台鞠躬时，路云屏住了呼吸。聚光灯下的他穿着正式的黑色燕尾服，整个人散发着艺术家特有的气质。他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路云感到一阵电流从脊椎窜上来。那是肖邦的《第一叙事曲》，高颂扬的演奏充满激情又细腻入微，仿佛每个音符都在讲述一个故事。路云闭上眼睛，任由音乐将她带入一个只有纯粹情感的世界。
    中场休息时，她发现自己的脸颊湿了。周围的观众都在热烈讨论高颂扬的技艺，而她只记得那双托起她手腕的手现在如何创造出如此震撼的音乐。
    音乐会结束后，路云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后台入口。保安拦住了她，”有预约吗？”
    ”我。。。我是方老师的学生，高老师指导过我。。。”她结结巴巴地说，感觉自己像个追星的疯狂粉丝。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路云？”
    路云站在走廊尽头，已经换下了燕尾服，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因为演出而有些汗湿。他示意保安放行，”我认识她。”
    路云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高颂扬走近，身上有淡淡的汗水和古龙水混合的气息，”来看演出？”
    ”方老师给了我票。。。你的演奏太。。。太。。。”她突然词穷。
    ”谢谢。”高颂扬微笑，那笑容让路云想起他指导她弹琴时的样子，”要一起去吃宵夜吗？我演出后总是很饿。”
    路云惊讶地眨眨眼，”我。。。可以吗？”
    ”当然。”高颂扬歪了歪头，”不过得快点决定，我听到我的胃在抗议了。”
    他们去了剧院附近的一家小面馆。高颂扬熟练地点了两碗牛肉面和几样小菜，还特意嘱咐其中一碗不要香菜。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路云好奇地问。
    ”上次在琴行，方老要给你泡茶，你说了不要香菜。”高颂扬的记性让她吃惊。
    面来了，高颂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完全不像舞台上那个优雅的钢琴家。路云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高颂扬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
    ”没想到国际钢琴大师吃相这么。。。豪放。”
    高颂扬拿起纸巾擦嘴，”在舞台上已经够装了，私下里我只想做自己。”他直视路云的眼睛，”就像你在琴行弹琴时的样子，很真实，我很喜欢。”
    路云感到脸上一阵发热。他们聊起音乐，聊起路云的工作，聊起高颂扬在世界各地演出的趣事。当高颂扬说起自己在莫斯科因为语言不通差点错过演出时，路云笑得前仰后合。
    ”对了，”高颂扬突然正色，”方老说你最近经历了一些。。。感情挫折？”
    路云的笑容僵住了，”他告诉你这个？”
    ”只是担心你。音乐可以治愈很多伤痛，但它不能代替倾诉。”高颂扬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如果你想说的话。”
    在高颂扬专注的目光下，路云发现自己竟然毫无保留地讲述了和梁全仁的分手，以及那些糟糕的相亲经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最可笑的是，我居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够好。。。”
    ”不，”高颂扬斩钉截铁地打断她，”那个男人是个瞎子，那些相亲对象是傻瓜。你。。。”他顿了顿，”你弹《月光》时的样子，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之一。”
    路云呆住了，她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赞美，尤其是来自高颂扬这样级别的人。
    ”下周我要去上海演出，”高颂扬突然说，”要不要一起来？我可以给你后台通行证，演出后带你逛逛外滩。”
    ”这。。。太突然了。。。”
    ”只是邀请，不是求婚。”陈墨调皮地眨眨眼，”考虑一下？”
    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云的手机响了。是母亲张美玲：”小满！你王阿姨介绍了个医生，条件特别好，下周。。。”
    ”妈，”林小满打断她，抬头看着满天星光，”我可能。。。遇到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