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樱花路上的第一天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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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野把最后一个纸箱塞进后备箱时,后颈的汗珠正顺着脊椎往下滑。沈砚抱着鹦鹉笼站在楼道阴影里,绿鹦鹉“小伞”扑棱棱撞着铁丝网,尖啸声刺破七月粘稠的热浪。
    “催你爹呢?”林野拍了把鸟笼,指腹蹭过沈砚被汗浸湿的发梢,“准考证带了没?上次模拟考你把学生证塞颜料盒里,差点被松节油泡烂。”
    沈砚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指尖沾着的樱花粉在林野深色运动裤上洇出浅淡的印子:“早放你给的那个破钱包里了。”他仰头看了眼老式居民楼的阳台,王阿姨正探着身子挥手,竹篮里晃悠的苹果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走了。”林野拽起他的手腕往楼下跑,帆布鞋碾过满地梧桐絮,“再磨蹭赶不上报道时间,你想第一天就给系主任留个”美术生果然散漫”的印象?”
    沈砚被他拽得踉跄两步,鸟笼在臂弯里剧烈晃动。他盯着林野宽厚的肩膀——高中三年这人总爱穿这件洗得发白的蓝T恤,后颈那块浅褐色胎记被汗浸得发亮,像枚洇开的墨渍。
    “傻子,”沈砚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碎在半空,“你还记得初三运动会吗?”
    林野脚步顿了顿,拉开车门的动作停在半空:“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背我绕操场走的时候,哼的那首跑调歌,”沈砚低头数着鸟笼栏杆,“后来我在画室找了三个月乐谱,才知道是《小星星》的变体。”
    后备箱“砰”地合上,林野探身过来系安全带时,沈砚闻到他锁骨窝里的洗衣粉味。鹦鹉突然炸开羽毛,粪便精准落在林野手背上——这畜生总爱干这种事,从高二沈砚把它从花鸟市场救回来那天起,就专啄林野的白衬衫。
    “操,”林野抽了张纸巾狠擦,“等安顿下来就把这小逼养的炖了。”
    沈砚笑着把鸟笼提得更高:“它是见证者。”
    “见证个屁,”林野发动汽车,后视镜里王阿姨的身影缩成个小点,“见证你上次偷偷在我高数练习册上画小乌龟?”
    车窗外的梧桐树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柏油路。沈砚数着掠过的路灯,突然发现林野把导航目的地设成了美术系宿舍楼,而不是计算机系报到处。
    “你他妈……”
    “报道时间下午四点截止,”林野转着方向盘轻笑,“先给我们沈大画家占个靠窗的床位,免得被那帮糙汉抢了。”
    沈砚突然攥紧膝盖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那幅画了三个月的樱花图。画里两个少年的影子交缠在一起,他总调不准林野眼睛里的光——不是颜料盘里的钴蓝,也不是群青,是暴雨天里把伞往他这边倾时,睫毛上滚落的水珠折射的亮。
    车在大学门口的樱花路停下时,沈砚盯着那排光秃秃的枝桠发愣。林野正扛着画架往宿舍楼冲,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让他想起高三某个雪夜,这人也是这样背着发烧的他,踩碎满地冰碴子往校医院跑。
    “沈砚!发什么呆!”林野在三楼阳台吼他,声音震得窗玻璃嗡嗡响,“302!快滚上来!”
    沈砚抱着鸟笼往上爬,楼梯间弥漫着新刷的油漆味。林野正站在靠窗的书桌前贴照片,高二那年樱花树下的合影被他用透明胶带缠了三层,边角却还是卷了毛边。
    “你看这视野,”林野拍着窗台,“等春天樱花开了,躺在床上就能看见整条路。”
    沈砚把鸟笼挂在晾衣杆上,鹦鹉突然扑棱棱飞出来,爪子勾住林野后领。他伸手去抓时,指尖意外触到那块胎记,像摸到滚烫的烙铁。
    “操!”林野猛地转身,撞得沈砚后腰磕在床沿,“你他妈偷袭?”
    沈砚疼得嘶了声,却笑出声来。阳光穿过纱窗落在林野肩头,把他T恤上的校徽照得透亮——和高中校服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他们的名字终于能写在同一张宿舍登记表上。
    “傻乐什么?”林野揉了把他的头发,掌心沾着的颜料蹭在沈砚额角,“快去报道,不然老子把你画具全扔垃圾桶。”
    沈砚往楼下跑时,听见鹦鹉在喊“林野”——这畜生不知什么时候学会的,总在清晨五点准时叫魂。美术系报到处前的长队拐了三个弯,他排到队尾时,忽然发现帆布包侧袋里多了颗草莓糖,糖纸皱巴巴的,是林野总爱揣在裤兜里的那种。
    “同学,你的表填错了。”前面的女生突然回头,指着他的宿舍号,“302是计算机系的楼啊。”
    沈砚的笔尖顿在“美术系”三个字上,墨迹迅速晕开。林野正从计算机系报到处跑过来,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振翅的鸟。
    “填302没错,”林野抢过他的笔改了系别,笔尖划过纸面时力道太猛,戳破了薄薄的纸页,“老子申请了跨系住宿,以后你画你的画,我做我的题,互不耽误。”
    沈砚望着那张被涂改的报到表,忽然想起高三最后一节自习课,林野在他草稿本上写的“我们要在同一间屋子醒过来”。当时他以为是玩笑,直到此刻看见林野耳尖的红,才明白有些承诺早在春天就发了芽。
    傍晚去买被褥时,林野非要绕道去樱花路尽头的便利店。沈砚抱着两床被子跟在后面,看着他踮脚够冰柜最上层的草莓蛋糕,背影和三年前那个抢最后一块面包的少年重叠。
    “给。”林野把蛋糕塞进他怀里,自己咬着根鹦鹉形状的冰棒,“老板说凭录取通知书打八折,省的钱够买两管钛白颜料。”
    沈砚低头看蛋糕盒上的生产日期,5月20日。去年今天,林野把偷藏的草莓糖塞进他嘴里,说“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天天买蛋糕”。
    “你看那棵树。”林野突然指着路边最高的樱花树,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野”和“砚”,是高考结束那天,他拽着沈砚用美工刀刻的,“等明年樱花开了,我们来挂个牌子。”
    “挂什么?”沈砚舔着蛋糕上的奶油,甜腻感漫到舌尖。
    “就写”此树归林野和沈砚共有”,”林野突然捏住他的下巴,指腹蹭过唇角的奶油,“谁他妈敢乱刻,老子打断他的手。”
    沈砚笑着拍开他的手,却在转身时红了眼眶。鹦鹉“小伞”正蹲在树杈上梳理羽毛,叫声清亮得像在重复某个约定。远处传来新生军训的口号声,林野忽然拽着他往宿舍楼跑,帆布包上的樱花挂坠撞出细碎的响。
    “干嘛?”沈砚被他拽得差点摔倒。
    “回去画我们的树,”林野的声音混着晚风,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现在就画,不然明天被人捷足先登了。”
    宿舍的灯亮起来时,沈砚铺开画纸。林野趴在旁边的书桌上做高数题,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风声缠在一起。他调了点钛白混进钴蓝,终于画出林野眼睛里的光——是此刻抬头看他时,瞳孔里映出的台灯暖黄。
    鹦鹉突然扑棱棱落在画纸上,粪便恰好盖住其中一个少年的鞋尖。林野笑着骂了句“小逼养的”,伸手去抓时,却和沈砚的手撞在一起。
    “你看,”沈砚指尖点着画中交叠的影子,“它们长在一起了。”
    林野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窗外的樱花树在夜色里沉默伫立,枝桠伸向有星光的地方,像在为两个少年的故事,悄悄打下第一圈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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