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雪夜和解信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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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雪裹着细盐般的冰碴子砸在操场围栏上时,林野正蹲在教室后排帮沈砚整理素描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画页,忽然在夹层里触到张皱巴巴的信纸,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像只想要展翅却折了羽的鸟。他看见开头歪歪扭扭的“亲爱的爸爸”时,呼吸猛地顿住——那是沈砚从未提起过的、藏在心底的褶皱。
    信纸上的字迹被水晕开过半,中间歪扭地画着只戴着围巾的鹦鹉,翅膀下堆着蓬松的积雪,旁边用红笔圈了又圈:“林野说鹦鹉冬天不会怕冷,因为它们有互相取暖的翅膀。”落款日期是去年冬至,正是沈砚躲在医务室发烧的那天。林野的指尖划过“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只是很想你能看见,我和林野要考上同一所大学了”这句,忽然听见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像极了沈砚每次偷偷哭时,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
    当晚的天台风比预想中更冷,铁栏杆上结着薄冰。沈砚抱着旧铁盒的手指冻得发颤,盒盖边缘还留着他父亲住院时,偷偷刻下的“小砚”二字。“你怎么知道……”他盯着林野手里的信纸,睫毛上沾着未化的雪,“我从来没给别人看过。”
    “你画的鹦鹉总戴着围巾,”林野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绕在沈砚脖子上,羊毛的温热裹住对方发梢的冰碴,“就像你总把自己藏在围巾里,以为别人看不见你在发抖。”他翻开铁盒,里面躺着泛黄的病历本、几张皱巴巴的缴费单,还有张边角磨白的照片——年轻的沈父抱着穿蓝色毛衣的小沈砚,身后是棵开满樱花的树,树下蹲着只木雕鹦鹉,和沈砚现在书包上挂着的那只一模一样。
    火苗舔过纸页时,沈砚忽然抓住林野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掌心的茧——那是写满数学草稿的痕迹。“别烧这个,”他声音发颤,“病历本里……有我爸给我写的最后一张字条。”林野动作顿住,看见病历本中夹着的便签,铅笔字被泪水洇得模糊:“小砚别怕,爸爸的鹦鹉会替我陪着你。”旁边画着只歪歪扭扭的鸟,翅膀下写着“林野”——原来早在遇见之前,沈父就用这样的方式,把“陪伴”埋进了时光里。
    “我总觉得他骗我,”沈砚盯着跳动的火光,看父亲的病历本边缘渐渐蜷曲,“说什么鹦鹉会来,可他走了之后,我连只真的鸟都没见过。”雪粒子落在他发间,像极了那年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冰冷,“直到初二那天,你把画着鹦鹉的贴纸贴在我课桌上,说”这是会替你赶跑噩梦的鸟”……”他忽然笑了,带着释然的颤音,“原来鹦鹉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你把自己变成了我的鸟。”
    林野看着火光映红沈砚的眼,忽然想起高二暴雨夜,便利店玻璃上的水痕里,沈砚发抖的指尖和苍白的脸。他掏出兜里的木雕鹦鹉——这是上周在旧物市场淘到的,翅膀内侧被他偷偷刻了“小砚”二字,此刻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你爸没骗你,”他把木雕塞进沈砚手里,触感像极了父亲掌心的温度,“鹦鹉只是换了种方式飞——比如钻进某人的素描本,变成画里永远不会冷的鸟;或者蹲在书包上,跟着你从暴雨天走到初雪夜。”
    纸页在火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露出照片里沈父眼角的笑纹。沈砚忽然想起父亲去世前最后一个清醒的夜晚,攥着他的手说“要找个能替你撑伞的人”,那时他躲在被子里哭到天亮,以为这辈子的伞都跟着父亲一起折了。直到林野把半把伞塞进他手里,自己半边肩膀淋得透湿,却还笑着说“鹦鹉的翅膀要一起打湿,才会记得互相烘干”。
    “其实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沈砚用围巾角擦了擦眼,指尖划过木雕鹦鹉的翅膀,“总在想,如果爸爸看见你,会不会觉得你比我画的所有鹦鹉都更像”约定”。”他忽然翻开林野的笔记本,最新一页画着两个少年在雪地里堆鹦鹉雪人,旁边用红笔写着:“沈叔叔,你看他今天没偷偷哭,还教我解了三角函数。”字迹歪歪扭扭,却像团烧着的小火苗,把雪夜的冷都烘暖了。
    雪越下越大,却在落在他们肩头时,渐渐变成柔软的绒毛。林野看见沈砚把那张没烧完的信纸小心地折成小飞机,机翼上的鹦鹉尾巴还沾着火星,却在松手的瞬间,被风托着掠过天台围栏,飞向缀满灯火的教学楼——像只终于挣脱回忆的鸟,朝着有光的地方飞去。
    “以后不用再给爸爸写信了,”林野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沈砚戴上,指尖触到对方手腕内侧的淡疤,那是去年他替沈砚挡住酒气男人时,两人一起撞在货架上留下的,“想他的时候,就看看我——你教我的怎么画鹦鹉,怎么在暴雨天撑伞,怎么把难过的事塞进铁盒里……这些都是他留给你的光,现在又传给了我。”
    沈砚笑了,笑声里带着雪夜少见的轻快。他掏出书包上的木雕鹦鹉,在林野掌心刻下歪歪扭扭的“砚”字,就像当年林野在他的奥数奖状上写“野”字那样。雪粒子钻进两人交叠的指缝,却很快被体温融化——那些未说出口的告别,那些藏在画页和木雕里的思念,此刻都在火光与雪夜里,酿成了彼此生命里新的光。
    铁盒里的火光渐渐熄灭,只剩几星暗红的炭灰,像落在雪地上的樱花。林野望着沈砚睫毛上的雪水,忽然想起他画本里的一句话:“伤口愈合时会发痒,那是光在往里面钻。”此刻的风依旧很冷,可他知道,当沈砚把那张写着“和解”的纸飞机放走时,那些曾让他蜷在角落的阴影,终于被两个人共同的光,晒成了可以轻轻抖落的雪。
    “明年春天,”沈砚指着远处教学楼顶的积雪,“我们去给爸爸的鹦鹉扫墓吧,带上你刻的木雕,还有我画的新鹦鹉——这次它的翅膀下,要画满我们考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林野点头,看沈砚把铁盒抱在怀里,雪落在盒盖上,把“小砚”二字衬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明白,所谓和解从来不是忘记,而是当有人握住你的手,陪你把回忆里的暴雨熬成雪,把思念的疤酿成光,那些曾以为过不去的夜,就会变成照亮前路的星。
    雪夜的风还在吹,可两个少年肩并着肩,把彼此的温度藏进围巾里,把和解的信折进风里——就像两只终于学会互相取暖的鹦鹉,在初雪的夜里懂得:当翅膀交叠时,再冷的冬天,也会有火光照亮羽毛,有星光落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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