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千面妖狐始身现宋白首晤小乌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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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官,过了这桥洞啊,前边就是溦洲乌镇了!我把船往边上停停,您准备着上岸吧。”
    宋祈安拄着胳膊半倚着,闻言撩开船帘。仲夏湿热的气息铺面,雾霭横亘,泼墨般的染透了整个天际,又从旁斜映了半弧山水,云笼着乌山,乌山傍着水,水环着整个溦洲。
    船行进至靠岸,雾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砖青瓦,横街竖巷。商贾行于铺,摊贩行于街,说书路歧通南纵北,压满了道旁,彼此叫卖声、吆喝不绝于耳。往来行人摩肩接踵,当真繁华。
    “呦,翠凤楼新一批的簪钗,小姐们来瞧一瞧呦……”
    “话说这江湖八十六榜位列第一的白独臂,一剑直劈乌山……”
    “昭金楼楚公子的清浣坊近日缺个掌柜的,有意者速速前往,钱资丰厚……”
    “天魁楼已隐没四十余年……”
    “八十七榜如今已过去十五年,九千榜半载为何如此败落……”
    “江湖小报!江湖小报!见青藤陈荆打败孤杖黄嵊!位列江湖第一千五百二十一!”
    “瞧一瞧看一看,新出窑的小玩意……”
    “小店新开业!一律减免!哎哎这位公子来里面坐坐,各种菜肴一应俱全……”
    宋祈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不由分说的拉了进去。
    他细想了想,的确有两日水米未进,步上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一碗馄饨。
    二楼下正是南街,一说书人正抑扬顿挫地讲得唾液横飞,一旁摆着的大口缸里乱七杂八的装着了铜板,人群中还不断有人扔个不停,“咣啷”一声,有的人正正好好的把铜板扔进大口缸里,有的人没扔进去,又是“咣啷”一声,铜钱在地下滚了几骨碌才停下来。“咣啷咣啷”地滚了一地。桌前的白幡草草的写上了几个大字——老吴走江湖。
    “这剑仙白独臂与前龙吟阁阁主费龙吟于寂谷大战,白独臂一拔剑,半个寂谷先震了三震,费龙吟丝毫不惧,提着自己的龙吟钩,这整个寂谷震颤得都摇晃起来!白独臂率先出招,剑气如腾龙飞日,带起千万碎石辗成沙,费龙吟后跳半步,轻松钩住,两人的真气不断冲撞挤压,打了半天依旧难舍难分……”
    “然后!”说书人从桌洞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话锋一转道,“这就是老吴我今天要说的人物!”
    “咦!……”众人立刻有些怨怼起来。
    “老吴,这白独臂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讲完再讲下一个啊。”
    老吴向众人抱了抱拳,“大家先别走,今日讲的这人包诸位满意!
    他打开手中的纸高举向众人展示,众人看了一头雾水。
    “这不是千面妖狐白如玉吗!”
    “正是!”
    老吴将纸用浆糊粘在了桌前,众人争先恐后的挤着观看。
    “白如玉,江湖别称千面妖狐,此人最特别之处就是眼睛,眼角处比常人长得深上许多,眼尾狭长,各位不妨用手挡住这张小像的鼻嘴,会发现……”
    “这眼睛是对儿笑眼!”
    老吴嘻嘻一笑,“这位公子说得对,不过此人可不只有容貌惊人,武力方面更是八十七榜中的佼佼者,不过十七就开了第八重天,且精通上古第一奇术——易容……”
    人群中一大汉不屑地啐了口,“易容不就是找张面皮画两下往脸上一贴吗有什么难的,还他娘上古第一奇术……”
    “呦,这位爷说话可得悠着点,”老吴语气严肃,“此易容非彼易容,我说的可是能随意变换容貌身形,仅是易一次便要用一个三重天,更别提还要维持,这可不是找张面皮那么简单的事儿,此为千面。”
    “此人常年整日流离于各种地下赌场,极为神秘,他并未在江湖九千榜上大显身手,别说是与人交手,就连见过他的人也是微乎其微,民间有传言,用泥捏一只狐狸,再放上几块糕点,第二天家门口便离奇出现大量的铜板,故有人道,这白如玉并非是人,此乃修炼千万年的狐狸因看不惯民生疾苦才化的人形,怪不得如此貌美。这就是妖狐的出处。”
    老吴讲完了这千面妖狐的事迹,大口大口的喝了碗清茶下肚,没顾众人一脸茫然的神情,又继续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白独臂寂谷大战费龙吟。
    江南一带的天气最是多变,只不过片刻,这云浓得便像是要滴出墨来,一反飘渺的形态,成群结队地堆积成了一座墨山,把阳光阻断得密不透风,悬挂在头顶遮天蔽日。
    行人急着回家走,吆喝的摊贩也陆续消失不见,只剩下零星两个。方才络绎不绝的大街变得有些旷然。
    “客官您的馄饨。”店小二把一碗滚热的馄饨放在了宋祈安的桌子上。
    宋祈安拿起小勺搅和着。他假借查清此案的由头跑来了溦洲,然后,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下脏活累活的苦力是干不了了,又不能去昭金楼。
    他苦涩地揉了揉眉头,他此次只带了五十个铜板,是娘给的。妹妹偷偷在他腰上挂了个钱袋,分量很轻,大概是有个几百的银票,被他不动声色的塞了回去。现下只能盼着能在小商铺中当个管账的。
    就在思忖的这段时间,天空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平静的小河上激起阵阵的水波。又起了风,把雨吹的飘来斜去。他没关窗,借此降降夏天的炎热和心里焦躁的火。
    一碗馄饨下了半碗,窗外忽然飘来那张小像,当当正正地落在了他的桌子上。
    他有些惊奇地拾起,上面竟滴水未沾。这小像只是用最简单的墨色勾勒几笔,相貌与那说书人口中如出一辙。
    窗外一道白影拂过,他探窗四下环顾了一周,并无一人。正当他继续端详这张小像时,窗外那道白影又转瞬即过。
    他不知此人意欲何为,心比脑子清醒,噔噔跳着提醒他作出反应。
    他叠好那张小像揣进了怀里,结了账下了楼。
    那道白影亭亭地站在远处,背对着。手里撑着一把红油纸伞,伞面潇潇地落着雨水。像是在等着他。
    雨势不减,反而越下越大,打得石砖啪啪作响。攀着宋祈安的前额随意往下落,胡乱的淌了满脸。雨滴拉得很长,滴滴聚在一起像是条珠帘,那道白影却越发清晰。他被这雨水弄得视线发虚,用手背抹了一把后匆匆赶往。
    那道白影不紧不慢地等着他,距离不过百步时,宋祈安透过层层雨帘只能看清那人齐腰如瀑如霭的一头乌发,不过眨眼便瞬身无迹。
    他跟着不知道跑过了多少个街巷,直至乌山的墨青拢云浮现在眼前。
    那白影无需脚尖一跻便跃然于半山腰。乌山地势陡峭,连片光滑的面都找不出,他攀着那些缺口,脚下云雾横行,逼没村落,上头峰峦叠嶂,摩天碍日。
    宋祈安一声不吭爬得雨都停了,总算来到一处半山腰,平坦路还没走几步,云烟倏散,面前突然开阔出一道向前向下都看不到边的悬崖。
    那道白影随着云烟俱消,他张望了许久,却始终没发现那白影。
    他实是不知此人到底什么来意,自己也是呆蠢,竟跟着走。眼下进退两难,他心一横,既然此人如此费尽心思的寻他引他,也断然不会让他就这么摔死。
    悬崖旁伸出一根还算坚实的树枝,他双手紧握住后开始挪动身子下脚探虚实。
    他脚刚碰到一处缺口,身体不受控制的急速下坠。他方寸大乱,脚下生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带着他穿云破雾。适应过后,片刻间,他双脚安稳的落了地面。宛如劫后余生。
    他恍过神,那白影就坐在他十几步的地方,聚精会神地看着桌子上一盘成“对峙”局面的两颗黑棋子。身后一颗擎天大树穿云耸日,花瓣飘落,目之所及皆落红雨,霞般的铺遍这天地。
    见他来了,缓缓吐言。“坐。”
    宋祈安再次骇然大惊,心脏扑腾扑腾地震得他胸腔疼。此人真如说书人口中所言,眼角比常人窦出许多,一袭白衣沾了几片粉红的花瓣,青丝散漫地披在背上,发梢略有几缕垂落在肩头。
    他无动于衷。“你的目的。”
    那人嫣然一笑,不避讳地直视着他。“你我未见之时,我便知晓你我最后全部的结局。”
    他也不避讳地直视着眼前那人,那一双狐狸眼果真是笑盈盈的,仿佛再看一眼就会被夺人心魄。配上这样一张脸,妖得诡谲,不可方物。
    他再次问道,“目的。”
    “你助我查清一件事,我为你筹谋你日后终将得到的一切。”那人细细斟了盏茶放在桌对面,“这便是我的目的。”
    “祈安,坐吧。”
    这话说的温风细雨,宋祈安却感到身上山般沉重的威压。
    他须臾间便想通了。左不过是一日苟一日的活,对方没有杀他灭口之意,且他是为他查清事情的条件之一。罢了,总逃不过寄人篱下。
    他迈开腿,坐在那人的对面,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宋祈安。”
    “白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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