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身陷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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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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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三年,仲秋。
牢房。
”哗啦”一声,猛然泼下的冷水在少年单薄的身躯上水花四溅,耷拉着头的少年猛然一颤。
沈无虞缓缓睁开眼,斑驳的石墙不断涌出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空气里的血腥气,让人忍不住作呕。
无数细针扎进骨髓的疼痛如烈火焚烧,让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这是哪里?
他是死了吗?
“沈公子,你父亲已畏罪自杀,你若是老实交出贪墨名单,还能留个全尸。”
随着话音落下,沈无虞脑子里涌上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三日前,户部尚书沈胤清卷入户部贪墨案,下了诏狱,昨夜在狱中畏罪自杀。
他的独子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今日午时被锦衣卫抓进诏狱。
逼问他父亲留下的贪墨名单。
没等他细想,一只粗糙的手捏住他的下巴,他被迫抬起头。
水珠从眼尾滑落,模糊间他看清眼前站着的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青白的脸色在飞鱼服的衬托下像个索命的阎罗。
“刘某平生最恨两样东西,一是哭太早的软骨头,二是······”说着,刘遂拔出腰间的绣春刀,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苍白的皮肤顿时染上一层红晕,“浪费时间的硬骨头。沈公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刘某了。”
刘遂甩开他的下巴,转身拿起火盆里的烧得通红的烙铁。
沈无虞看着对方的架势,不用想都知道原身刚才遭遇了什么,凌乱的记忆里原身不知道名单在哪,他甚至都不知道有名单一事。
慌神间,他瞥见刘遂腰间挂着一枚腰牌,不像是锦衣卫的腰牌。
眼看着滚烫的烙铁越来越近,这要是烫在身上,不死也得要半条命。
他连忙开口,“大人,我父亲没留半句只言片语,我真的不知道你所说的名单在哪。”
刘遂扯扯嘴角,“沈公子慢慢想,长夜漫漫,卑职有的是时间和功夫陪你玩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狱卒的声音。
“指挥使到。”
刘遂啧了一声,眉头皱作一团,只得放下手里的烙铁,转头行礼。
陆沉舟瞥了瞥低着头的刘遂,这么迫不及待严刑逼供,看来那群腌党果然是着急了。
“你先退下,有几个问题本官要单独问问沈公子。”
刘遂看了眼绑在刑架上的人,又看看陆沉舟,闷声答了句是便退出牢房。
陆沉舟冷眼看着刘遂离开才慢悠悠地找个椅子坐下,还不忘给自己倒杯茶水,啜了一口,茶香晕染开他皱起的眉头,吐出一口浊气后才抬头看向刑架上的人。
“那份名单上有谁?”
沈无虞愣住,对方不是问他名单在哪,而是问他名单上有谁。
似乎只要是他说出有谁谁就是。
一些细枝末节的信息涌入他的大脑。
眼前此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沉舟,皇帝亲信,他的势力涉及军队,而这次贪墨案就是因为军粮里掺杂砂砾。
作为户部侍郎的”父亲”就是接下运输军粮的人,这其中到底存在什么阴谋?
“大人,我确实不知道名单在何处。”
陆沉舟抬眸冷冷地睨他一眼,他自然知道那份名单他不知道,他走这一趟为的可不是所谓的名单。
一阵阴风刮过,掀起沈无虞盖住双眼的碎发。
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吓得他往后一缩,动作牵扯到背部的伤口,他的身体顿时绷直,咬紧牙才没叫出声。
“本官可不是刘遂那等莽夫,在我北镇抚司的诏狱内,你若是继续装傻充愣,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无虞整个人彻底僵住,说话就说话,非要凑人那么近,这锦衣卫一个比一个疯。
少年的反应真实而明显,得到反馈后陆沉舟便后退了半步,他打量着斑驳刑架上的少年。
少年颤抖着身躯,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破烂不堪的囚衣下鞭痕交错,但那双澄澈如寒星的眸子,却亮的出奇,他整个人像块被霜雪雕琢的玉石,在这充满污秽和罪恶的刑具上,纵使满身伤痕,却不显狼狈,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当真是有意思!
空气中弥散出一股诡异的氛围。
忽而,沈无虞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或许这会是一个破除当下困境的契机。
他费劲的吞吞口水,干涩退去些许才清清嗓子,“我在父亲的书房曾看到过一本账册,虽不知是不是大人要找的东西,但军粮亏空十万石,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大人还需细查才是。”
陆沉舟眼神一凛,有这句话便够了。
临走前,陆沉舟吩咐狱卒把他关进牢房,灰黄的油灯下,陆沉舟看了眼因为疼痛没能及时爬起来的少年,裸露的皮肤青红交织,在这昏暗的牢房里,竟似一幅悲壮又凄美的画卷。
沈无虞在剧痛和寒意中慢慢睡去,等他再次从疼痛中醒来时,牢房里阴森的风卷着腐臭气息掠过,却吹不散他周身蒸腾的灼热,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热了。
借着昏暗的火光,他慢慢挪到墙角靠坐着。
他晃了晃笨重的脑袋,借着一晃而过的清明慢慢端起地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当下也顾不上太多,猛灌了两口。
带着霉味的水刺激到干涩的嗓子,他猛地弯腰咳嗽,这一咳,更是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沈无虞这下想把刘遂杀了的心都有了。
疼痛之下也让他彻底清楚自己的处境,”父亲”畏罪自杀,若是他不能出去,”畏罪自杀”这个理由也是他的结局。
不能坐以待毙。
随着原主凌乱的记忆慢慢理顺,脑海中却没有关于所谓贪墨名单这部分记忆。
还有原主的父亲,按照正常人的思路,确实不应该让太多人知道。
可沈无虞身为家中独子,沈胤清竟没有留下后手。
且沈胤清竟还是畏罪自杀?在这之前,竟没有给自己透露哪怕一丝一毫的消息,这简直不合乎常理。
这让沈无虞不得不怀疑,这名单是当真存在吗?
原主父亲”沈胤清之死”真的是畏罪自杀吗?
这些问题像一张张网兜头而来,沈无虞被缠在其中。
沈无虞紧握着手里的瓦片,连带着掌心被划破都没注意,他看着墙壁上的关系图陷入沉思。
原主虽只是个弱冠的少年,却自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对朝堂谋略知之甚深,皇权的稳固多为制衡之术。
新帝登基三载,为防止东厂独大,重用锦衣卫,形成两方制衡。
世家把持科举,新帝便提拔寒门形成清流。
以他学习法律四年的逻辑来看,这次贪墨案重重拿起就是清洗户部的由头。
他回想起刘遂腰间的腰牌,那是东厂的腰牌,锦衣卫千户是东厂的人,而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的亲信,还有父亲身后的清流官员。
东厂和锦衣卫,世家和清流,新帝。
蓦地,沈无虞拿起瓦片划在墙壁上,刺啦刺啦的声音贯穿耳膜,他脑子里的逻辑在刺耳的声响下越发清晰。
皇权、军方、户部之间的联系他找到了。
军粮贪墨案!
户部尚书沈胤清的死就是开启整个朝局的钥匙,而”军粮贪墨案”就是锁孔。
真正意义上开锁的声音在昏暗寂静的环境下格外明显。
随着牢门打开,沈无虞蹭的一下转过身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低着头,看着是狱卒,另外一个是去而又返的陆沉舟。
陆沉舟从诏狱离开后便回了府。
军粮砂砾案亏空十万石,他在查阅沈胤清的案子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刑部尚书吕怀素是提议让沈胤清运送军粮的人,而这吕怀素在朝堂与自己向来不对付,隔三差五就能写折子弹劾他。
看来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还有那份如同空穴来风的贪墨名单,恐怕沈胤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里面有这种东西。
想到这,他脑海里浮现出少年那双澄澈的眸子,鬼使神差地他又折了回来。
以至于现在一门之隔,看着少年面朝墙壁的背影,他只得在狱卒不解的眼神下吩咐对方打开牢门。
陆沉舟走到沈无虞身旁,借着手里的灯笼,他看清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定睛一看,居然是围绕军粮砂砾案的关系图。
沈无虞看他盯着墙,也不担心,他这画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就算有人看到也揪不出他的错处。
忽然想到这个男人刚才的行为,他还是后退了一步,他们还没熟到可以贴着耳朵说话。
两人谁也没说话,灯笼中发出蜡烛燃烧的刺啦声。
沈无虞借着烛光看男人忽明忽暗的脸,刚才他抛出的引子,会是陆沉舟打压政敌的由头,他这么快折返,难道是查到什么?
思索再三,沈无虞还是开口问:“大人查案,是为公还是私?”
陆沉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稍稍迟疑,转过头看向站在暗处的少年。
一半烛火一半黑暗映衬下,少年苍白的面容有了棱角。
他的喉结滚动,却只字未提,只是深深地看了眼他就离开牢房。
沈无虞看着对方略想慌乱的背影不明所以。
而在黑暗中的眼睛却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黑暗中的人摩擦着袖中的断笔,他忽而轻笑:倒是比他的父亲更带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