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花孔雀的心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52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初春的汉城,天气就像任性的情人,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蒋云穆刚踏出汉大校门没走几步,酝酿了一上午的乌云终于兜不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了线,天地间很快被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笼罩。这场春雨来得急,势头也猛。
蒋云穆“啧”了一声,迅速退到校门口那点可怜的雨棚下。精心打理的钢夹烫发型瞬间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几缕刘海。他今天要去城北的张睿家附近的“呼啸山庄”咖啡馆赴约,蒋云穆和张睿线上聊了两天,对这个“优质gay”很有好感,对方不仅在学术上很有研究,还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关键是不装!所以今天特意给自己打扮成“花孔雀”穿了件短款黑色小香风夹克,夹克上缀满了重工的珍珠与细密闪烁的水钻,内搭是丝质飘带衬衫,下身是修身九分黑色休闲西装裤,搭配一双设计感极强的切尔西短靴。这一套打扮显然是不能冒雨前行。
“是回学校停车场开那辆“低调”的保时捷?还是叫家里随时待命的司机?或者上打车app叫辆出租车?”蒋云穆看着眼前倾盆而下的雨幕正盘算着哪种方案能最大程度保持他这身“战袍”的体面时,一阵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即使隔着哗啦啦的雨声也清晰可闻。一辆极其骚包的亮紫色兰博基尼Urus闪亮登场,“嘎吱”一声,荡起路边的积水,稳稳地停在了校门口蒋云穆所在的雨棚前。剪刀门向上扬起,露出了驾驶座上的人。
——是周泽宇。
他穿着一件极其大胆的深紫色丝绒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缀着繁复精致的黑色蕾丝边,领口敞开,露出小片紧实的胸膛和一条造型夸张的银质骷髅项链。下身是修身破洞黑色牛仔裤,脚蹬一双同样张扬的铆钉短靴。头发被他随意地向后捋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配上那张带着几分邪气的俊脸和耳骨上闪亮的钻石耳钉,显然这又是一只“花孔雀”。
两人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的车窗和雨帘,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瞬间,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不是对对方这个人,而是对对方这身同样“花孔雀”、同样蛊惑人心、同样不吝于展示自己魅力的穿搭风格。
周泽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降下车窗,扬声对着雨棚下那位同样光彩夺目的“小香风珍珠钻石”贵公子喊道:“啧啧,这暴雨天的,蒋公子站在这儿,是想当一出”破碎美人”的实景剧主角?这意境倒是凄美,就是有点费衣服。”
蒋云穆那双天生带着媚意的狐狸眼微微一挑,眼波流转间带着慵懒和狡黠,他抱着手臂,斜倚在雨棚的柱子上:“周总下午好。您这出场方式,倒是比我这”破碎美人”更具戏剧张力,活脱脱雨幕中的”行走艺术。”
“这不是艺术碰撞了吗?”周泽宇笑得一脸痞气,眼神在蒋云穆那身重工珍珠钻石的小香风上溜了一圈,吹了声口哨,“蒋公子看起来是要出门?这雨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让这么漂亮一可人儿淋成落汤鸡,老天爷看了都得心疼。不如…我载你一程?,也省得你祸祸这身好行头。”他语气半真半假,开着玩笑,眼神却带着真诚的邀请。
蒋云穆看了看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又看了看周泽宇那张写满“快答应我”的俊脸,以及那辆确实很拉风、能省去他不少麻烦的跑车,再看看自己身上价值不菲的行头。外加周泽宇这人虽然行事乖张,但至少不装,相处起来不累。他嘴角弯起一个同样带着戏谑的弧度,有一说一这便宜不占王八蛋嘛,随即快步上前拉开车门,麻溜地钻进了副驾驶,带进一阵清冽好闻的香水味和微凉的雨气。
“周总还挺善良,”蒋云穆系好安全带,侧头对周泽宇一笑,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显得格外勾人,“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呼啸山庄咖啡馆,城北那家,劳驾。”
“品味不错,那家手冲超绝的。坐稳了蒋公子~”周泽宇油门一踩,紫色猛兽发出一声低吼,平稳地汇入了雨中的车流。强劲的空调系统迅速驱散了车内的湿气,只剩下“花孔雀”身上各自独特的香水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暗暗交锋。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摇摆,窗外是模糊流动的城市光影。车内放着节奏感极强的电子音乐,音量适中。
周泽宇单手扶着方向盘,姿态放松,瞥了一眼副驾上整理自己领口的蒋云穆,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蒋公子,有时候吧,我觉得咱俩其实算是一路人。”
蒋云穆整理领口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探究的笑意:“哦?这话怎么说?”他倒想听听这位风流不羁的周总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周泽宇直视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道路,嘴角噙着笑:“起码,我们有时候都不装,活得还挺有个性。想穿什么穿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怕别人怎么看。你瞧,就咱俩今天这身行头,扔进人堆里,那都是鹤立鸡群,回头率爆表的主儿。”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蕾丝,又点了点蒋云穆外套上的珍珠钻石,“敢这么穿,敢这么招摇的,骨子里都得带点疯劲儿。对吧?。”
蒋云穆闻言,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身体放松地靠进舒适的真皮座椅里:“这确实…不装这点,我承认。装模作样多累啊。”二人在某种相同的地方上可能还真是一路人。
“就是嘛!”周泽宇仿佛找到了知音,语气轻快了些,“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图什么?不就图个痛快,图个爽吗?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别太累着自己。要天天遵守那些条条框框,规规矩矩,活得太憋屈,没劲透了,和假人一样。”
蒋云穆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周泽宇这番话,某种程度上确实戳中了他内心深处那份“痛快”的躁动。
他忽然想起圈内关于周泽宇“花花公子”的传言,精彩程度让蒋云穆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转过头,眼神带着点促狭和探究看着周泽宇:“我有些好奇,都说周总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风流韵事能写本书。可奇怪的是,我耳朵里听到的,倒都是些捕风捉影,实锤的反而没几件?”
周泽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又放松下来,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带着点自嘲:“那是我藏得好啊。蒋公子,听哥一句劝,别太相信任何人了。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对你掏心掏肺的好,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谁知道那副温柔皮囊底下藏着什么心思呢?”他侧过头,目光坦然地看向蒋云穆,“当然了,也包括我。我周泽宇不是什么好人,这点我认。但至少,我对你的”好”或者”喜欢”,是摆在明面上的。没错,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不过呢,这份喜欢这份好的背后,多少也掺着见色起意。哈哈哈”他承认得坦荡,毫不掩饰自己对蒋云穆的欣赏和好感。
蒋云穆挑了挑眉,并不意外。周泽宇的直白反而让他觉得舒服,比那些藏着掖着的伪君子强。他顺着话题,带着点八卦的心态追问“我倒是好奇得很,”蒋云穆眼里全是好奇,“像周总这么”风流”的人物,游戏人间,有没有遇到过真正让你……真心喜爱过的人呢?那种没有算计,动了真格的?”
周泽宇沉默了几秒。车窗外模糊不清的雨声和车内的电子乐仿佛都成了背景音。他目光有些放空地望着前方被雨幕模糊的道路,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嘴角那抹惯常的痞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周泽宇脸上罕见能出现带着点怀念又有些苦涩和愤恨的复杂神情。
“有,大学那会儿。”
“哦?”蒋云穆没有打断,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向周泽宇那边倾斜了些,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他对这位行事乖张的周总的过往情史,确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周泽宇似乎陷入了回忆,语速变得缓慢:“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应该也听说过,或者猜到了,哥是个gay。”他坦然承认,“那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很孤单的男人。不!准确说,我特么当时是超爱他,爱得死去活来那种,爱的我都忘了我是谁……”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他那会儿…应该算是人生最低谷吧。刚上大学,父母就出车祸,双亡了。只留下一笔还算可观的赔偿款,但是人没了家就没了,再多的钱也填不满那种失去至亲的空洞和绝望。”周泽宇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的平静,“他长得…没有你蒋公子这么惊艳,但是那双眼睛,真他妈绝了,我他妈一辈子都忘不了。里面装着的东西太复杂了,有悲伤,有茫然无措,但更多的是一种…偏执的坚毅!就和狼一样,有一种咬碎了牙也要活下去、也要往上爬的不服输的狠劲儿!那种”劲劲”的感觉,一下子就戳中我了,哥就一下沦陷。”
蒋云穆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出那样一双眼睛。
“他…应该也挺喜欢我的。”周泽宇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又像是自我肯定,“我那会儿虽然没有你蒋少爷这么有排面,但也算是个家境优渥的公子哥吧。我看他一个人,就总忍不住想靠近,想帮他。图书馆占座、宵夜、咖啡、接送、帮他应付难缠的教授、带他融入圈子…那都是基操。”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当初年少时的傻气,“后来顺理成章,我们就在一起了。是我追的他。”
“我看他那股劲儿,知道他肯定不甘心只拿赔偿款混日子的主,他要创业,要证明自己,要配得上……或者说,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我很理解,甚至很支持!老子看上的男人,那肯定绝非等闲之辈!”他语气带着曾经的骄傲,“我舔着脸动用了家里能动用的所有人脉,给他牵线搭桥,介绍资源,拉投资,想方设法给他准备启动资金,还骗他说什么“天使投资”,陪他熬通宵做方案,四处应酬……看着他一点点把公司架子搭起来,看着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虽然累,但老子心甘情愿!”
“这不是挺好的吗?”蒋云穆适时插话,带着点真诚的感慨,“听起来是双向奔赴啊。”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那特么确实是个童话!王子爱王子的美好故事,但蒋公子,现实是骨感的!那个童话故事敢写在一起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周泽宇猛地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恨和痛苦:“和他在一起越久,我越感觉不到爱!我感觉到的只有他妈该死的”肉体契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在暴起。
蒋云穆被他突然爆发的情绪惊了一下,但更多的是困惑:“嗯?只有肉体契合?这……怎么说?”他实在无法理解。听起来明明是一段很美好的感情开端。
“对!就是只有肉体契合!”周泽宇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在床上的时候,他才像个活人!热情得像团火,我们契合得不得了。可下了床呢?”他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在雨声中格外刺耳。
“蒋公子,你想象一下。”周泽宇的情绪激动起来,语速飞快,像是在宣泄积压多年的郁结,“精神上?灵魂上?我特么感觉自己就是个提线木偶!我的一切!我的喜好!我的交友!我的衣着!我喝什么酒!我的旅行!我未来的人生规划!甚至他妈的我今天该穿什么颜色的袜子!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说是为我好,是为我们的未来考虑!放屁!老子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精心打造的艺术品!更不是他商业帝国版图里的一块拼图!”他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短促刺耳的鸣响。
“呵,那种感觉……蒋公子,你知道吗?”周泽宇的声音带着颤抖和窒息感,“我就像被关进了一个纯金的笼子!里面铺着天鹅绒,放着山珍海味!他天天给你换着花样装饰笼子,告诉你这是最安全、最舒适、最有前途的地方!可老子要的是这个吗?!”他自问自答,声音近乎咆哮,“老子是个雄鹰!不是个家雀!老子要的是广阔天地!是能撒丫子狂奔的自由!是能痛痛快快笑、痛痛快快哭、痛痛快快犯傻甚至犯错的权力!老子骨子里是疯的!我承认!但这种被规划到每一分每一秒、被”责任感”和”为你好”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爱”,老子受不起!也他妈不想受!”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这段回忆对他而言依旧充满冲击力。
“我是个受没错!可老子不是个没有思想的玩物!离了他就活不了的智障!”周泽宇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总结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说他爱我,那几乎天天都给老子说,但他的爱就是那种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我就应该对你好,因为你是我完美计划中的一部分,我就要对你好!这份爱像冰冷的程序,像精准的KPI考核!他对我好,更像是在完成一项”完美伴侣”的指标任务!而不是因为……因为我是周泽宇!是那个会疯、会闹、会犯错、会让他头疼但也让他开心的周泽宇!是一个想痛痛快快轰轰烈烈活一场的活人周泽宇!”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压抑的痛苦和失望。
蒋云穆沉默了。他完全理解了周泽宇的愤怒。那种被“爱”的名义束缚、被规划得失去自我的窒息感……光是听着,就让他感同身受地皱起了眉。他骨子里何尝不也是渴望着“轰轰烈烈痛痛快快活一场”?周泽宇那句“广阔天地”、“撒丫子狂奔”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他也同样讨厌按部就班,讨厌被预设的人生轨迹。
“那……”蒋云穆斟酌着开口,“你们怎么结束的呢?听起来……他那样性格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让你离开吧?”他想象着那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
周泽宇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带着玉石俱焚自毁般的快意:“呵…怎么结束?简单啊。他不是最受不了我”失控”,最恨我”不按计划”来吗?那我就给他来个最大的”失控”!我随便找了个看得顺眼、活儿还不错的攻,直接上床,还故意让他”抓奸在床”。”他语气轻描淡写,又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兴,“这下,他不分也得分了。再不分,他精心维持的”完美计划”和”尊严”往哪搁呢?”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雨声和引擎声。周泽宇脸上的戾气和痛苦慢慢褪去,重新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但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丝疲惫和空洞,泄露了刚才那番剖白并非全然虚假。蒋云穆看着周泽宇的侧脸,第一次在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如此深刻的伤痕和如此极端的反抗方式。
“好了,蒋公子,到了。”周泽宇将车稳稳停在“呼啸山庄”咖啡馆门口。雨还在下,紫色的Urus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扎眼。
蒋云穆解开安全带,看向周泽宇,真诚地道:“谢了周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次聊。”
周泽宇侧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带着点邪气的笑容,眼神恢复了平时的玩味和暧昧:“甭客气。记住了,蒋公子,”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外面纷乱的雨幕,“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别想太多,及时行乐最重要!”说完,剪刀门升起,蒋云穆利落地下了车,跑进咖啡馆的屋檐下。紫色的猛兽再次发出一声低吼,汇入雨幕,消失不见。
蒋云穆站在咖啡馆门口,看着周泽宇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作者闲话:
正常内容昂,可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