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则是在李呈衍怀里醒过来的。
    盯着李呈衍的睡容，温则终于确定这不是梦，又往李呈衍怀里拱了两下，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洗澡。
    “……”温则稍微有些崩溃，一边不想离开李呈衍的怀抱，一边又忍不了没洗澡的自己。
    最终他还是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了，一步三回头，生怕李呈衍转眼就没了。
    温则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回到了床上，李呈衍睡得很香，察觉到动静也只是下意识抬起胳膊把温则搂回怀里。
    李呈衍身上还是有和以前一样的香味，闻着让人安心，但温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总有莫名的焦虑。
    他从李呈衍怀里坐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手把手指放在李呈衍的鼻子底下，热气有规律地洒在皮肤上，温则稍微安了点心。准备躺回去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手伸进李呈衍睡衣里放在胸口的位置，也能感受到心脏在跳动。
    有心跳，有呼吸，跟自己一样热乎乎的，怎么是鬼呢。
    温则蜷在李呈衍怀里，耳朵贴着李呈衍的心口，眼睛又开始酸疼起来，于是躺了没两分钟，温则又起身坐起来了。
    李呈衍其实从温则上床的时候就醒了，一直装睡感受着温则的一系列小动作，又是探他呼吸又是听他心跳的，李呈衍知道温则接受他不是人需要有个过程，所以他装作不知道。但温则一直不睡觉总是个事，他正想着怎么合适地“醒”过来，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推了推。
    他恰到好处地睁眼，就看见温则肿着眼睛晃自己：“你醒醒，别睡了。”
    “怎么了？”李呈衍抬手去摸温则的脸，装作自己刚醒。
    温则没躲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盯着李呈衍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自己又重新躺在李呈衍怀里：“你睡吧。”
    “……”李呈衍胸膛起伏了两下，拍了拍温则的后背，“好。”虽然他嘴上答应了，眼睛却没闭上，只是用手顺着温则的后背。
    两分钟后，温则果然又开口了：“鬼也要睡觉吗？”
    “嗯，要睡的。”李呈衍下巴抵在温则的头顶，嘴角上扬。
    “鬼还会死吗？”
    “不会了，都是鬼了。”
    温则从他怀里抬头：“那你们地府的人口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李呈衍亲了亲温则的额头：“没有，大部分都去轮回了。”
    “我死了也要轮回吗？”温则盯着他的眼睛，有些紧张。
    李呈衍没忍住笑出来：“不，我会把你扣在地府的，你属于公务员家属，不能走的。”他不会给温则轮回的机会的，温则得跟他绑在一起才行。
    温则稍稍安了心，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我还能活多久？”
    “特别久。”
    “那我死的时候岂不是很老！”温则不满意了，又问，“你会变老吗？”
    “陪着你的时候我也会变老的，”李呈衍又笑了两声，还有些得意洋洋，“温温，不用担心的，我和孟婆很熟，到时候你想要几岁的样子都可以。”
    温则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捏李呈衍手指上的戒指，和自己手上的是同款：“我以为她只卖孟婆汤呢。”
    李呈衍盯着温则的侧脸，没告诉她孟婆的业务范围非常广，是地府里数一数二的富豪，现在说了以后说什么。
    “你职位很高吗？”
    “还行，养你肯定绰绰有余的。”温则想松开李呈衍的手指却被李呈衍攥住，现在被捏手的成了温则，捏还不够，李呈衍还要送进嘴里咬几下。
    “你怎么老咬人啊？”温则有点生气，“你没贪污吧。”
    “我是那种人吗？”
    温则哼了两声：“你不是那种人，你是鬼。”
    李呈衍“哎呦”了两声，嘟嘟囔囔地说温温你怎么这么可爱。
    地府发的工资和现实世界的钱是有汇率的，不过不是很高，因此李呈衍现在的身家就算在现实世界里也算有钱人。像那种在世亲人给地府里的人烧的钱，基本没用，最多起了个装饰作用，所以李呈衍说自己的钱都是自己赚的也确实不是假话。
    “阎王爷是你们的老板吗？”
    “不算，他几百年前就退休了，现在只起个象征作用。”
    温则东一句西一句地问着：“你当时考试难吗？”
    “还行，”李呈衍不满意温则不躺在他怀里，把人搂过来亲了又亲，“怎么，温温不愿意只当公务员家属，也要考啊？”
    温则手抵在李呈衍胸口，被他亲得睫毛颤了又颤，说出来的话也软了些，显得没什么气势：“你这样的都能考上，我不能考吗？”
    “那你别考我们单位了。”李呈衍手不老实，顺着温则的衣摆伸进去摸他的脊背。
    温则一听就把人推开了，瞪着他：“为什么！”
    李呈衍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温则误会了，忍了两下没忍住，还是笑出来：“不是的，温温，不是不让你考，只是我们单位不让办公室恋情，你考我们隔壁单位的，嗯？”
    “都是鬼了怎么还这么多讲究，”温则的气焰又被浇了，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那我不考了……”
    李呈衍不拆穿温则真正的小心思，只是勾着唇角把人搂在怀里：“温温说的对。”
    第二天的时候异情管理局的人过来进行登记了。
    “真的不再好好考虑考虑了吗？”
    异情管理局的人都很年轻，看起来和他们也差不多的年纪，其中一个脸上带伤的男人坐在温则对面又这么问了一句。
    “喂！”温则还没开口，李呈衍就要拍案而起了。他早看这个部门的人不满了，要不是他们，他也不至于和温则分开这么些天，温则好不容易长了点肉，这段时间又瘦回去了。
    温则握着李呈衍的手安抚，开口：“我考虑得很清楚了。”
    “好吧。”对面的人耸了耸肩，一副失望的表情，却又说，“不过后面你可以随时反悔的，跟他在一起太可惜了。”
    “你还想挨揍是吧！”李呈衍忍不了了，指着那人的脸要冲过去却被温则拦下。
    “你看看，脾气这么大，”男人从桌子边起身，收起记录的本子，“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们异情管理局的人，活人，比他们工资高。”
    “……”温则嘴角**了两下，手上更加用力地扯住要暴走的李呈衍，“可是你们长得没有他好看。”
    “……”男人被当众下了面子，终于闭上了嘴。
    异情管理局的其他人也被一起扫射，但因为事是自己同事挑的，面露尴尬却也没法说什么，只把公然挖墙脚却失败的男人往后拉，让他少说两句别再惹事了。
    李呈衍倒是高兴了，亲自把这些人送出门不够，还礼貌地说了道别语。
    关上门回头就看见温则皱着眉盯着他看：“那人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吧。”不是疑问，是肯定。
    李呈衍稍微有点心虚，害怕温则觉得自己冲动暴力，小声说：“不小心的，哈哈……要不我再把他叫回来道个歉？”道完歉再偷偷找机会把他揍一顿。
    温则只是抬起李呈衍的手看他指节上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小伤口，又抬头看他：“为什么要道歉，他刚才想让我和你分手。”
    李呈衍又心花怒放了。
    温则请了小半个月的假，基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李呈衍在一起，一开始李呈衍还挺高兴的，毕竟以前温则从不会这么依赖他，但很快他就发现温则不是单纯的依赖，是怕他又偷偷没了。
    半夜睡着觉温则会突然醒过来，看着李呈衍还不够，要把人摇醒确定能和他说话，李呈衍有时候看他还在睡就自己出门买早饭，结果忘了带手机没收到温则消息，一回来就看见温则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脸上全是眼泪。
    这事急不来，李呈衍心里干着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陪着温则慢慢让他相信他真的不会走。
    温则休假结束前的前一天两个人出去吃的晚饭，那家是李呈衍生前常去的餐厅，后面和温则在一起了发现温则口味和他差不多，于是就总是带着温则去，两个人也算常客。
    温则刚解开安全带就想起来一件事：“可是，你以前的家人朋友不会认出来你吗？你的脸又没变。”
    “嗯？认不出来的。”李呈衍关上车门，伸出胳膊揽着温则的肩膀往里走。
    “为什么？”
    李呈衍垂眸看他，故作神秘地伸出手指：“我会一点小法术。”
    “……”温则知道他没说实话，给了他一个白眼。
    其实也不是他会法术，这是地府的自然机制。地府人员回到现实世界后，曾经认识他的人在面对他的脸时，会感觉这人脸上涂了一层马赛克，记不清他的五官，就算和他们长期相处，也只会觉得他很熟悉，不会往“死人”身上去想。
    没有这个机制的话，这个世界就要乱套了。
    两个人往常去的包厢那里走，中途遇到另一行人，看着像一家三口，因为走廊比较窄，李呈衍收紧了手臂往温则那里靠，想让对面的人先过去。
    温则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等着两行人擦肩而过，温则准备往前走，突然感觉李呈衍原地顿住了。
    “怎么了？”温则拽着李呈衍的衣服探头看过去，原来是李呈衍的手臂被那群人中的一个妇人抓住了。
    保养很好的妇人看着李呈衍的脸，面上露出一副哀伤和疑惑的神情：“你……”
    “你又这样……”妇人的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中年男人打断了，男人揽着妇人的肩膀让她放开李呈衍，又转头和李呈衍道歉，“不好意思，我爱人认错人了。”
    一旁的年轻男人也面露歉意，看起来像是他们的儿子：“实在抱歉。”
    “没事。”李呈衍只是笑笑，手下搂着温则的手却加大了些力度，温则感觉到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温则和李呈衍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继续往包厢走。
    李呈衍给温则拖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倒热水给他烫碗筷。
    温则看着李呈衍熟练的动作，犹豫了下，还是皱眉开口：“我怎么觉得你和他们长得有点像……”
    “是吗？”李呈衍抬眼看他，笑了一声，把烫好的一套餐具换到温则面前，“那是我妈。”
    “……”温则愣住了，把这句云淡风轻的话消化了十来秒，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我妈，我爸，我弟弟，”李呈衍挑眉笑着看他，“长得像吗？”
    温则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就坐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李呈衍：“你，你……”你怎么，怎么这么平静？
    “他们对你不好吗？”温则声音有些小，脊背也弯下来，拽着凳子往李呈衍那里挪。
    李呈衍看着温则的小动作笑出声：“没有啊，对我挺好的。”至少物质上没有不能满足的，精神上也没少到哪去，前提是如果不比较的话。
    “你妈妈刚才是不是认出你了？”温则趴在被李呈衍擦了两遍的桌子上，歪头看他。
    李呈衍倒热水的动作顿了顿，笑意淡了点：“可能吧。”
    温则伸手拽李呈衍的衣服，小幅度地晃了晃：“你别难过啊，我不会哄你的……”
    “我没有难过，温温。”
    “骗人。”
    李呈衍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不顾温则的抗拒把人抱在怀里：“温温，他们还有他们的生活要过下去，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我真的没有难过，不过你如果愿意哄哄我我会很高兴的。”
    温则手掌推开李呈衍凑过来的脸：“不要亲，会有人。”
    “他们家又不是预制菜，哪有这么快？”
    李呈衍抵着温则的额头，嘴巴被捂着，呼出来的热气全都聚在温则手心：“温温。”声音闷闷的。
    温则坐在李呈衍腿上，凝视着这张擅长伪装的脸，突然意识到，也许李呈衍对自己的执着和过度付出，也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用不断的给予来避免被抛弃，来确定自己被爱着。
    他们比想象得更相似。
    温则的手指缠上李呈衍柔软的头发，心里还在思绪翻飞呢，突然觉得手心湿漉漉的：“……李呈衍！”
    所有的沉重气息都烟消云散了。
    温则满脸通红，瞬间松开捂着李呈衍的那只手，要从他身上跳起来：“干嘛要舔啊！好恶心！”
    “谁让你一直捂着我，”李呈衍笑着看他红透的耳朵，用力搂着怀里乱蹬腿的兔子，“亲一下就松开你，不骗你。”
    “……就一下？”温则后仰着身子，半信半疑地瞪他。
    李呈衍郑重地点头。
    事实证明温则又被骗了，舌头发麻了李呈衍才松开他的嘴唇，温则眼睛湿漉漉的，不想再说话，窝在他怀里摆烂了，只是用眼神控诉他。
    李呈衍厚脸皮地低头去亲他的侧脸，毫无诚意地说了两声“对不起，下次真不会了”。
    温则用眼睛表达出来两个字，“不信”。
    李呈衍扣着温则的后背让温则直起身子：“……你刚才看见我弟弟长什么样了吧？”
    “你比他帅，”温则开口就说出来，扶着李呈衍的肩膀有些不满，一会儿让他这么坐一会儿又给他换了个姿势，在他手里跟个娃娃似的，“你别弄我了，我要下去。”
    “等会儿让你回去，”李呈衍心脏砰砰直跳，勾起唇角，“我还没问你呢？”
    “那你想问什么？”
    李呈衍嘻嘻哈哈，眉眼都弯起来：“我和他谁好看？”
    “……我真想揍你，”温则瘫下脊背，还是又回答了一遍，“你好看。”
    “你别带滤镜啊，”李呈衍亲他的下巴，“好好想想再说。”
    温则被亲得有点烦，脾气也上来了：“我眼睛是相机吗？还带滤镜？就是你好看，你帅！”
    李呈衍满意了，笑意蔓延到眼睛里，手掌上移扣在温则后颈，两个人鼻尖碰在一起：“温温，你最爱我是不是？”
    要是放在以前，温则的逆反心理一上来他说不定就会说全世界谁都喜欢就不喜欢李呈衍，可能还要说个好几遍。不过今天温则觉得李呈衍坚硬外壳里面的脆弱被他发现了，所以以后温则都不想说难听的话，哪怕两个人都知道那是假话。
    但是让温则把情话说出来也并不容易，所以温则沉默了。
    他这一沉默，包厢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李呈衍看见温则的睫毛颤来颤去的，用手顺着温则的背，也没指望温则真的说出来，毕竟温则爱不爱他他很清楚，他只是自己憋不住地想问而已。
    于是李呈衍想开口打破这片沉默：“温……”
    “是，我最爱你了。”
    温则发现，原来这种话说出口一点也不难，于是温则眼睛亮了亮，看着李呈衍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全世界我最爱你了。”
    “……”李呈衍笑出来，下巴轻轻一抬就碰到温则的嘴唇，碰了一下就离开了，“谢谢温温爱我。”
    温则假装没看见李呈衍发红的眼睛，亲了亲李呈衍的嘴角，哼了一声：“不用客气。”
    上菜上得时间刚刚好，温则刚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就有人敲门传菜了。
    温则心安理得地吃着李呈衍给他剥的盐焗虾，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你这段时间怎么不上班？”
    李呈衍剥虾的动作顿了顿：“你能请假，我就不能请假吗？”
    温则不信。
    李呈衍只能实话实说：“好吧，我被停职了……”差点都忘了这回事了，除了这个，他好像还有几天禁闭没关，罚款也没交。
    “多久啊？”
    “两个月，也可能会提前，看我领导怎么安排吧。”
    温则放心了，接着动筷子：“嗯哼，你现在无业游民一个。”
    “求温温大人收留我，”李呈衍相当有眼力见，给他添了杯热水，“小的给你当牛做马。”
    温则演上瘾了，趾高气扬：“不行，我的房子是以后娶老婆的，你住算怎么回事？”
    李呈衍笑出来，有些不配合，往他碗里夹了块牛肉：“乖了，温温，咱们不干那骗女孩子的事好吗？”
    温则的嘴角平下来，不愿意接受投喂。
    李呈衍投降：“好吧，温温大人，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就叫老婆，你跟我结婚就行了。”
    “……你真不要脸。”温则也说不下去了，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呈衍“嗯”了两声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直接承认了：“再吃点，整天跟吃猫食似的，明天中午我给你送饭。”
    “我想吃糖醋排骨。”温则安排上菜单了。
    李呈衍笑了笑：“行，我的拿手好菜。”

    作者闲话：

    两天就写完了，短篇写起来太爽了啊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