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铁，饭是钢”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大富豪一样，在米其林吃几颗绿豆就饱。比如现在像是临阵脱逃的甫尤生，他被刚才那人瞅的一眼，弄得心神不定，但是饭还得吃，他今天起的老早，早点店的汤还正喘息着，烧的冒汗，这会儿这个时间全被他用勺子搅和进汤。
    被捣乱的一罗一罗的水纹将八宝粥的五谷杂粮冲进了矿泉水成了刚泡进去的几片茶叶，铁勺子倒映住悬着灯泡的粗木顶，连带着周边的事物翻滚进去，成了公司的两面四壁。
    汗腺腥味的空调风在他周边不断吐气，先前喝下去的几口咖啡不像是速溶的，像是用胭脂虫混着指甲油磨成的，浓妆艳抹的香水在翻江倒海。
    被说成”创业摇篮”的黑色出租大楼，手提着白织灯的天花板将所有人蜷、瘪成了平面，浓缩进了超市货架上5毛钱的复合快乐水，除了70％的水外，就只剩下了用前列腺白酸奶冲调成的《女上司爱上臭**丝》的更新时报和”那个谁又给组长干上了……””咦呀……”的养花肥料。
    大老板成了售货员，将心灵鸡汤—安塞蜜灌进他们这群—碳酸饮料，维持着表面的热情。
    身旁女同事扣键盘的手比进度0％赶工时还要快，最后尾的男同事，回环往复进厕所几趟，汗流着空调都赶不上。
    甫尤生是这里的唯一清流。
    公认的事实，甫尤生脾气很好，他从不胡乱吞吐、从不和那群肥厚油水混在一块，他总是沉重—就像美食、像饺子那样，沉甸甸的白色一层一层被破开，欢喜的发现漂浮上来的肉馅坦露，是最真实的、最厚实的肉，那样的荤香在寡淡的水中又鲜又嫩。
    就像一直活在泛黑油光的摊贩，那样忙不迭挑选吃食的路人，在地沟油、僵尸肉……灌满食道的夜晚，味美灌进喉咙，那股味儿与神经缠在一起，将它留住，就像这样。
    这样……
    是这样吗？当然不是。
    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嘴碎，甫尤生非要将那些令自己恶心的东西装满大脑，装作好好先生一样来维持内心的清楚，清楚自己比他们高人一等，自己与那些下三滥不一样，他越是这样他们就越喜欢。
    他这些所谓的”温文尔雅”对于那些”下三滥”来说是免费的、健康的—速食产品。
    甫尤生所拥有的物质资源，将他黄泥一样的心，筑不成房，他只能从虚拟的、用”abcd”拼成的”地球村
    庄”找到自己的暖心屋。
    电子屏幕亮起的蓝光将周边的浑气冲得烟消云散，冲到哪里去呢？全都冲到他手机屏幕里了。
    ”爆！国民小花顶级私房照”
    ”爆！国民男友锒铛入狱”
    ”爆！国民女神再度凭颜值杀回，偷税漏税如云烟海”
    ”爆！……
    无数个爆加感叹号，连串的长短句围成了他的新房。他在这里满足自己，那些上层秘文将他愤恨不平的心维持成了水平线。
    面对他所认为的“不公”，他敲击键盘大放言词、慷慨淋漓，所谓无所畏惧—最后用弹幕结束演讲。收尾工作，他做的行云流水。
    “尤生”与对面的办公桌只隔了一个挡板，有人扒着挡板叫他。
    李菁茗—“那个谁又和组长干上了”中的女主角，她是今天公司里的“茶饭”
    她干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家里没男人，只有她老妈妈，难能搞出什么名堂，真可惜。李菁茗—她是一只随时就容易翻的小舟，飘无定处，她需要一个港湾来靠岸得以休息，她令人怜爱……
    ……
    以上，是甫尤生身后几位男同事对她的印象—需要家庭的贤妻良母。
    甫尤生还要干活，还要吃饭，还要养家父与家母，他对她没有印象，名字和样子就已经足够了。
    “你能帮我把这几盆绿萝浇浇水吗？”
    “可以？那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啊。”
    她三句话让甫尤生多了三盆绿萝的负担，和几十张嘴的不怀好意。
    绿萝已经好几天没浇水了，盛有水的塑料盒中都已经臭了—铁锈味串着垃圾箱的味道，还有古令人上头的汽油味，应该说是李菁茗的香薰味，她无时无刻都在精致，就像这盆绿萝生发华滋，内心底也长满着绿藻血管。
    还有石楠花。
    石楠花，那群人总不能禽兽到这种程度。
    浇完绿萝回来，甫尤生就知道自己要进入到同事们的一呼一吸中了。从他将绿萝递给李同事的那一瞬间，身后几道目光就盯着他，像摄像头怼在他身上，他认为空调似乎开的有点太大了—太冷了，是颤栗着的冷。
    所以说晚上那会儿聚餐就是单独为他准备的，菜，没一样他喜欢吃的；酒，烧的他疼，但依旧很冷，并不是说什么精神内涵上的冷，他是真的很冷，说是小满，下的却是大雨，真跟那盆泼水似的，一甩手就出去了，又像油锅炸起的声音，把他身上的温热炸得一干二净，焦灼翻滚一口又一口灌进路面的肠道。原本他想着先是去看爸爸一下的，妈妈却给他捎了信，叫他安心工作。
    一群傻种，一群傻种同事，没钱还非要装大款，什么敬酒，什么请客……都去死……话都说不清，含含糊糊像粘了坨屎，像结石卡进了嗓子，滚滚滚滚滚……
    滚滚滚滚滚……打雷又下雨，他边跑边发泄着情绪，路边的石子被他踹进草坪，他都已经26了，不成熟。他甚至没有小时候的自己那样明理，他讨厌这样的一个季节，每到这个时候麦子要丰收，他也要长大了，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他在长大，他身边的一切也在长大。好吧，他想，除了父母之外，时间也在长大。
    工作岗位在长大，学历在长大，物价在长大……从前他认为没有生命的东西，现在却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比他见过所有的东西还要宽还要高，母亲的胸怀，父亲的脊背，他胳膊一伸就到了头了。

    作者闲话：

    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