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斗缀满淡紫色的天空，卫云归照旧蹬着他的破摩托，赵燕山坐在后座，头轻轻靠在卫云归肩头，久久无言。
    乡野的凉风带着他的头发扎在卫云归脸上，卫云归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感到腰间环上一双手，慢慢收紧了。卫云归有点不自在，碍于人家处于情绪低谷，没多说什么。
    途经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摩托车抽风似的颠簸一阵，捆在后备箱那巨大的竹床也跟着心惊肉跳地左右摇晃。赵燕山道：“开慢点。”
    卫云归自信道：“没事，这条路我每周起码开三次，我们对彼此都熟透了。”
    话音刚落，他们身下的破摩托仿佛转完了发条的木偶，熄火不动了。
    卫云归纳闷地打火，发动机艰难地喘息几下，冒出一阵黑烟，彻底没了动静。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不是山就是河，连修车的地方都难得碰上一个。赵燕山扶额，无言仰天片刻，主动打破了沉默：“这摩托车有没有保险？”
    当然没有，这摩托车都不知道是几手货了，是签租房合同时房东顺便送的。赵燕山认命地蹲下身，检查摩托车冒烟的部分，燃油管老化，密封圈更是一碰就掉了，这不是当场就能解决的故障，他满手黑灰，仿佛刚刚挖完煤。
    一抬头，卫云归已经拨通电话，对着那头热络的讲了几句，又说清了现在所处的位置。电话挂断，他长舒了一口气。
    问题被轻松解决了。“房东会开车过来拉摩托车，咱们只要等一会就行了。”卫云归看到他的脸，扶着腰大笑起来，赵燕山不明所以，往后视镜上一瞧，自己眼眶底下赫然是两抹黑灰，像被鸭子脚踩过。
    卫云归笑得肚子疼，余光瞧见他顶着两个黑眼眶，面色不善地朝自己走来，赶紧跑开，公路旁有片浅滩，河水清澈见底。他踩过茂密的草堆，一脚踏进河水里，忽然“啊”的叫了一声，软绵绵倒下了。
    他依旧是个演技拙劣的演员，赵燕山憋住笑，声情并茂地叫道：“怎么了小云，你别吓我！”
    他循着压塌的草堆找人，淙淙的水流声越来越近，他及时提高警惕，面前忽然扑来一阵水花，被他机敏地躲开了，还未得意，第二波水花接踵而至，这次他的上衣湿了。
    卫云归光着脚站在水里，笑道：“怎么样，有开心一点吗？”
    赵燕山捂着眼睛，艰难道：“有什么东西飞进我眼睛里了。”
    他眼下的黑圈还没洗掉，此刻倒有几分狼狈的样子，卫云归快步走近他，担忧道：“我看看，眼睛痒不痒？”
    赵燕山飞快踢起一阵巨大的水花，这次射程遍及卫云归全身。
    “好啊，还敢反过来耍我！”卫云归大叫一声，也扬着手朝他泼水，两人仿佛水里撒欢的狗，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连头发都变成一簇一簇贴在脸上，最后这场激烈的水花轮击战以卫云归举手投降为结局，画上充满遗憾的句号。
    天慢慢黑了，房东还没来。初夏的晚风还带着凉意，卫云归有点发抖，在路边捡了些干草和枯枝，生起一团火。火光带来温暖，后知后觉的饥饿又找上门来。
    市场上买的鱼，本来预备煲鱼汤，现在被赵燕山扎上木棍提前烤了。卫云归兴致勃勃，小时候看电视剧，在河边露宿的主角总会用一根木棍把刚捕上岸的鲜鱼放在火堆上烤，等角色们的宏图伟业商议完毕，鱼也好了，于是他们大快朵颐地享用美味。小时候的他总盼望能有朋友和自己在水边烤鱼，可惜他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今晚倒是意外如愿了。
    赵燕山好笑道：“看来是真饿了。”
    卫云归：“这是一种野趣，我小时候一直想在河边烤鱼，今天也算是如愿了。”
    鱼肉泛起焦香，赵燕山把烤好的鱼率先递给他：“那就尝尝吧，慢慢享受你的圆梦一餐。”
    借着憧憬了整个童年的滤镜，卫云归不疑有他，接过来就是一大口，然后被满嘴的鱼腥味熏得反胃，几乎要吐出来。
    赵燕山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腾腾的火光都掩不住脸上奸计得逞的得意，卫云归扑上去揪他的耳朵：“耍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点调味料都没有，也不是海鱼，你还想它有多好吃！”赵燕山笑倒在草地上，顺势把卫云归拉在他身上，四目相对，卫云归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把那条腥气四溢的烤鱼塞进他嘴里。
    两只手强行拢住他的脸，赵燕山自食恶果，艰难地把嘴里的鱼肉咽下去，回味片刻，他幽幽地开口：“我就说我的手艺不可能这么差。”
    这一幕甚是眼熟，卫云归想起他们在医院初见时的场景，和赵燕山默契地笑出声来。
    他往旁边一滚，轻轻落在草地上，仰面看着漫天的星星，像黄澄澄的爆米花。肚子还在咕咕叫，他闭上眼，想着睡着就不饿了。
    一阵诱人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卫云归诧异地睁开眼，看见赵燕山正从一袋油纸里拿出绿豆糕。
    “什么时候买的？”他捏起一块绿豆糕，小心而庄重地品尝。
    “在你和花鸟店老板聊完月季的分盆妙招后。”赵燕山看着夜空，慢慢道，“我第一次看见身边有人会这么悠闲又毫无顾忌地和生人交谈。”
    “大概是因为我辞职了，在江城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的时间逛街闲聊。”卫云归嚼着绿豆糕，感到嘴巴里也溢满清香。
    赵燕山转头看他，“你变化很大，更从容，更生动。。。。。。”舌尖轻轻卷过，衬得嘴唇艳艳的红，像一幅静止的画，他的喉结滚动一下，继续道：“更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