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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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合成信息素引发的异样,但因陆这个姓氏产生的隔阂不知何时消失了。赵燕山熟练地坐上后座,这次不用和折叠躺椅抢位置,他顿觉空间开阔,舒适感十足。
摩托车一路威风凛凛地轰鸣,最后以一个炫酷的急刹终结短暂的旅程,停在人来人往的集市口。卫云归下车,悠闲地漫步在集市里,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竟显出一派退休者的从容。赵燕山紧随其后,有些好笑地望着卫云归背着手的身影。只见他一路向前,最后在一个鱼摊前停住脚步。
赵燕山暗道:“怎么还是鱼?”
卫云归大手一挥,买下一斤鲫鱼,还带走了鱼摊上堆积的鱼肠。鱼肠腥气熏天,卫云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小燕,这鱼肠就交给你保管。”
他的眼睛清澈透亮,脸颊红润,姿态是别样的鲜活,不见在江城时困兽般的锋利与脆弱。鹤求的风日让他的灵魂生出触角,感知生活真实的烟火气,也将他熏陶得柔软温和,恍惚中有几分七年前少年的影子。赵燕山看他拿乔的样子,不自觉笑起来。他接过那袋人人避之不及的鱼肠,十分上道地说:“卫少爷发话,我哪敢不答应!”
卫少爷抬高下巴,宠辱不惊,转头又拐进一家花鸟店,慢悠悠地挑了两袋子观赏鱼,红的蓝的尾巴长的,他每一样都挑一挑,嘴上还和店老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赵燕山跟在他后面无奈道:“还真是离不开鱼了。”
踱出花鸟店,迎面是个竹篾摊子。卫云归停下脚步,弯腰欣赏面前的手工艺品。角落里一架宽敞的竹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赵燕山对上他满意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妙:“你要买张床回去?”
卫云归兴致勃勃地介绍:“你看这材质,色泽均匀,还没有毛刺!既漂亮又透气!”他伸手晃一晃,竹床稳稳当当立在原地,听不见一下晃荡的嘎吱声,他更加满意,“厚实,稳当,跟我小时候午睡的床一模一样!”
竹床称心如意,卫云归没砍价就直接拿下。小本生意不能送货上门,卫云归朝跟班使了个眼色,率先提起竹床的一边。
好吧,赵燕山老老实实提起另一边。两人像二傻子凑对,提着张床逛集市。来往的男女老少都笑着看他们,赵燕山惯有的游刃有余失效了,平生难得的窘迫袭来。走到一半,他缓过神来了:“我们为什么不先把床放在摊子上,要走了再骑摩托来取?”
卫云归瞥他一眼:“当然可以,但我不想。”
赵燕山的好涵养要绷不住了:“为什么?”
“逛累了就把床放下歇会儿,多好。”说着两人走到一家冷饮店门口,卫云归放下竹床,进门买了两杯绿豆汤,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赵燕山,“犒劳你的辛苦付出。”
坐在竹床上,卫云归喝着绿豆汤,眯起眼睛看来往的路人。
杯身凝结的水珠滑落,渐渐淋了满手,赵燕山鼻尖满是绿豆的清香,不由自主道:“我的时间很值钱,一杯绿豆汤抵不了什么。”
“那就还我!”卫云归劈手去夺,被赵燕山险险避开,他乐道:“那竹床也给你睡,满意了吧?”
赵燕山无奈地笑起来,似乎拿他没辙的样子,那杯备受冷落的绿豆汤被他飞快地喝下,带着清甜的冷气浇灭蠢蠢欲动燥热,他们并肩坐在竹床上,共享彼此人生中难得的余闲。
仍是带着竹床,两人走走停停,闲聊不止。赵燕山忽然希望时间过得再慢点。幼时随母亲四处漂泊,生活清贫却乐在其中。母亲的鬓角钻出白发,他盼着时间慢点,母亲晚些变老。但眨眼间灾祸横生,他孑然一人身在异国,只剩下灼热的仇恨支撑他前行,度过的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恨不得立刻了却心愿,过完一生。此刻漫步在嘈杂的街市,他的恨意却像浸入深井般冷却,留下一点绵绵的水汽,缠绕在眼前。
是因为谁呢?
不知不觉逛到集市口,太阳快下山了。卫云归逛出一身汗,打算就此打道回府,忽然看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人群中心似乎有人在哭诉些什么,他本不想多事掺和,但那祈求声分外耳熟。卫云归挤过人群,惊讶地发现面馆的志明跪坐在地,向围观的人群凄声讲述自己的母亲突发急病,但家中积蓄微薄,无力承担巨额医药费。
孝子抛却尊严,跪地乞资,字字泣血,令闻者伤心,见着落泪。更何况母子俩面馆的口碑在镇上一向不错,此时骤然遭逢变故,邻里乡亲们纷纷慷慨解囊,希望能帮他们渡过难关。只是大家也只是普通人家,拿得出几十块钱已经算大头了,志明跪在这里跪了一天,筹到的钱送进医院的无底洞,连个响也听不到。卫云归叹了口气,想起幼时母亲生病无钱医治,他小小年纪亦是同样的摧心挠肝,恨不得代替母亲生病受痛。他掏出几张纸币,赵燕山忽然大力抓住他的手腕,卫云归猝不及防,痛呼道:“干什么,松开!”
他抬起头,看见赵燕山死死盯着朝人点头哈腰的志明,脸上带着凉薄的冷笑。卫云归楞住,反握紧他的手,低声问道:“赵燕山,你怎么了?”
竹床被放在地上。掌心温暖,传来坚定的力量,赵燕山梦醒如初,感到胸口尖锐的重压慢慢消退。他缓缓松了一口气,小声道:“抱歉,我忽然不舒服,让我休息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卫云归轻拍他的背,目光柔和,心中却泛起层层涟漪。
人群散去,卫云归和赵燕山仍立在原地。赵燕山牵着卫云归的手,手心汗湿,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朝一脸麻木的志明道:“崔东明,好久不见。”
志明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颤:“你是谁?”他惶然地站起来,双腿还在止不住地发抖,“我早就把钱还清了,你们凭什么还来找我?”
赵燕山平静道:“还清了?你母亲得了这个病,我看你再过不久就能债台高筑,一辈子还钱了。”
志明怒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别以为知道我以前的一点事就能在这说风凉话,我崔志明也不是软柿子!”
赵燕山道:“崔志明?你母亲的病耗费不小,但治愈只是个开始,病愈后长期的疗愈养护才是大头,难道你要几十年如一日的跪在这讨钱吗?”
崔志明干裂的嘴唇颤了颤,脸上涌起强烈的恨意,他冷笑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把我妈丢下自生自灭吗?这老天就是要让我像条狗一样跪在这里,我能怎么办?”
卫云归望着赵燕山漆黑的眼睛,沉思不语。
赵燕山微微一笑:“瞧你说的,既然都是管人要钱,怎么不换个人要呢?反正有人会一直给你花钱兜底,你母亲的救命钱,连人家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零头都算不上,去有钱人跟前伸手要,他们不给,你就把动静闹大,人家害怕了,自然就乖乖给钱了不是吗?”
在这将近的黄昏,太阳已经带走大地最后一丝燥热,崔志明的额头上却突然冒出大颗的汗珠,他僵硬地控制脸上的肌肉,却止不住下巴自发的颤抖,疲惫浑浊的眼球转向赵燕山,志明费劲地打量他,有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他浑身哆嗦道:“你到底是谁?我们一家子一直行善积德,怎么会干这样敲诈勒索的事,这是犯法的!”
赵燕山深深看了他一眼,拉着卫云归径直离开。崔志明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愤恨和不甘充斥他的胸膛。在那个男人转身走出人群之前,他听见唤醒魔鬼的低语。
“不赌一赌,你怎么会甘心呢?”
赌。他不由自主地念叨这个字,嘴里泌出发酸的涎水,一股抓心挠肝的痒从灵魂深处慢慢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