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行靠近码头最末端，一堵残墙后生出一棵歪脖子树，枝桠横生地抵在屋檐上。夜里风吹起来，枝叶刮着瓦面，沙沙地响。
    副本时间常和任务节点有关，安然坐在通往铺子二楼的台阶上盘算着，早市的下一步，就该在夜里了。
    她的任务是买茶，买回城南的布坊子里去。
    只是早市关了，副本不让人往南去。
    只是这茶行没有老板，厉闻止很是敷衍地做完了他自己的任务，舒舒服服地窝进柜台后的躺椅上烤火去了。
    火盆里的碳噼啪作响，照出他外罩的松烟色褂子袖边，一圈极淡的金线花样来。
    “老板呢？我得买茶。”安然开始走任务。
    “楼上，”厉闻止抓了本柜台上的账本，倒扣着盖在脸上昏昏欲睡：“茶就在那边你随便看着拿好了——”
    门被推开了，夜风猛地灌进来，吹飞厉闻止脸上的账本，险些被火盆燎着。
    他看清了门外人，忘了低头又手忙脚乱地俯身去捞。
    迟观站在门口，浓重的夜色落在他肩上。
    “我想起了一些东西，就回来告诉你们。”
    安然第一个回神：“我以为你的任务地点在那府里。”
    “本该留在那边的，”迟观点点头：“但今晚没事。
    “我只能时不时想起来一些规则，”他顿了顿，像是自己也在疑惑为什么会推开茶行的门，“这个副本很自由，替角色写故事就够了。”
    “……就特意回来和我们说这个？”安然试探。
    “因为觉得你们会在。”
    迟观转身闩上门，没管还怔着的厉闻止，走进柜台在炭盆边坐下了。火光跳跃在他蜷起时投在手臂上的眼睫阴影里。
    有守夜人敲更，宵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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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被分到了单独的火盆，于是自告奋勇要守夜，结果几杯热茶下肚，不一会儿便倚着楼梯栏杆睡着了，呼吸平稳，竟是副本里难得的好梦。
    迟观仍是那个看着不太舒服的动作，下半张脸埋在胳膊里，暖橘的光照着瓷白的脸，映出左眼下靠近鼻梁处一颗小小的痣。眼睛紧闭着，像是也睡着了。
    厉闻止睡不着，他盯着人家的脸纠结着，在想要不要给迟观抱去躺椅上睡。
    纠结着把自己本来躺得舒舒服服的椅子移开，挪了椅上的毛毯铺在热源边，又小心翼翼地吹旺了火。
    只是做完这一切，刚碰到人就被对方抓住了。
    “吵醒你了？”
    “我没睡。”迟观没睁眼，很快松开手，又一丝不苟地回到原来的姿势。
    尖削的下巴在空气里一闪而过，稍长的发丝晃动，影子遮住了刚刚能看见的那颗小痣。
    厉闻止似乎想说什么，喉结滑动，却难得把话咽了下去。
    他把那件松烟夹竹的外衫披在迟观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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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得快，街头的煎饼铺子刚揭开锅盖，热油香一波接一波地冲上来，混着湿漉漉的码头味和碳火烟气，钻进鼻子里。
    三人坐在茶铺外头的小桌旁吃早饭，豆腐干油饼，还有温着的豆浆。
    安然喝着热豆浆，一边小声安排路线：“布坊和那家什么府顺路，”她转头望向厉闻止，“我们得分开了。”
    迟观点头，没意见。
    厉闻止手边有包茶叶，是昨晚在柜台里摸到的旧纸包。他正小心拆着，纸上印着一排繁复的墨迹，像是民国早期某个商号的账册残页。他皱眉看了几眼，不太懂，却也没撕。
    忽然有个声音从人堆后冒出来：“哎——你不是昨天那换茶的？我摸出点线了，你这身份主线分量不轻啊。”
    是另一个玩家，穿着干净，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心情极好。
    他看了一眼迟观，又一笑：“那府里可没什么以物易物的内容，不如跟我们去船上？那可是最大的货船，自由买卖。”
    厉闻止没搭话。迟观倒是把筷子放下了：
    “跟着我没什么好处，也不是必须的。”
    语气是真诚的，没有一丝火气，更没有半点犹豫。
    安然皱起了眉头，放下豆浆碗，欲言又止的看向厉闻止。
    而厉闻止只是低头擦干净手指，把那茶纸重新包好，慢慢放回怀里。然后起身同那名玩家打了个手势。
    安然的眉头没能松开，她起身，丢出一句回茶行收拾下就来，便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她感到自己在生气，情绪产生自然得就像熟知角色的演员。
    一个布坊的老板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这里又没人拖欠她的布钱——就算那个茶行老板家的儿子——厉闻止，她也该反倒感谢对方随手多给了她好大一袋新茶才是。
    他们都走远了。
    桌前只剩迟观。他愣了愣，夹起最后一块豆腐干放进嘴里嚼着。
    他是觉得不太对，只是这种不对劲莫名得就像厉闻止给他的熟悉感，来得毫无缘由；但这并不源于规则或副本，所以他无从得知为什么。
    也许只是信息没有对称传递，他想，等早市再见说清楚就好了，连同那个厉闻止的新队友一起。
    他知道什么便说，一向无所谓对谁说。
    仅此而已。

    作者闲话：

    厉某：我昨晚靠太近他崆峒了吗——
    观宝：？（什么也没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