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灌进脖颈，他们的来路消失。
    暮色四合，灰云翻涌过枯树梢，像是发出呜呜作响的诡笑。
    大大小小的石刻佛散落一地，头上烫着密密麻麻的戒疤。
    有什么从石像中走出来，拄着拐驼着背，像座移动的半身像。
    她自称是这里的地导，欢迎他们旅行团的到来，要带他们去参拜山门的佛。
    “佛前点灯，替身焚愿喽…”
    山风呼啸过山寺，同样的字句在风里层层叠叠地响起。
    “佛前点灯，替身焚愿喽…”
    【规则更新】
    【不要让佛祖质疑你的诚心。】
    厉闻止看着这几行字从空中浮现，又看了眼老太太，笑着出声：“婆婆，您这山门，看着不太清静啊。”
    老太太嘿嘿一笑，指向亮起昏黄灯火的佛堂：
    “山钟三声响，点灯请佛来——”
    第一声钟响起了。
    寺庙残破，牌匾模糊，缺失的一角上挂着骨质的串珠，似是刻着细密的经文；三面环绕的佛像覆着厚厚的灰，座下却跪着漆色鲜艳的人偶。
    人偶没有头。
    取而代之的是油腻的镜面，照出参拜者混沌的模样。
    厉闻止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看向迟观：“…见过？”
    迟观没答话，目光落在人偶脚边的引灯台上，那里摆着三只蜡烛：红、黄、黑。烛泪凝固，像是血结成的壳。
    他低声道：“别碰黑的。”
    “哦？”，厉闻止挑眉，“你想起来了？”
    “没有，只是知道。”
    厉闻止没再问。他伸手拎起正中间人偶脚边的黄烛，火焰一触，油脂“啪”的一声炸开。
    厉闻止手腕一抖，迅速收回，烛泪正好落在他指节上，像被什么舔了一口。
    他甩甩手，啧了一声。
    正中央那尊面目模糊的佛像似乎在火光下扭动一瞬，低垂的佛目映着跳动的火苗，恍惚间掀起眼帘。
    “只点黄烛，不要看自己的影子。”
    迟观道，又看了一眼周围愣在原地的玩家。
    “动啊。”厉闻止转头冲他们喊了一句。
    那几个玩家才仓皇地冲上前，有人手抖着把烛台打翻，被溢出的灯油攀上口鼻闷死；有人点错颜色，被火星撩到手指惨叫着化作一团飞灰。
    “一个人点一盏，不要重复。”
    迟观补充道。
    剩下的人愣了一瞬，猛地按照规则开始点灯。
    如迟观所说般的凑巧，除去死掉的玩家，剩下的人刚巧点亮所有剩下的跪拜人偶身前的烛台。
    烛台接连亮起，供奉着的覆灰佛像被火光扫去灰尘，露出被红布包裹的人形来。
    不，那不是红布，流动粘稠的血滚下供台，浸润了台下人偶的关节，才透出佛像身上袈裟的金丝来。
    袈裟缠在身上脸上，露出结印的手。
    火光里手影摇曳，看不清的指在阴影里蠕动。
    “这真的是佛？”厉闻止低声问。
    迟观皱眉：“不像。”
    “像是巫，”身后的一个女玩家插话，她刚才反应最快，现在又怕看见自己的影子干脆闭上了眼睛，“我们老家请过纸师爷——也是这样坐着结印的。”
    “那很邪门了，”厉闻止咂舌，“纸师爷是干嘛的？”
    女玩家犹豫着，小心翼翼朝着佛像侧了侧头，像怕被“佛祖”听见。
    第二声钟响起，火光骤然一暗。
    地导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门外，身上背着具人偶走进佛堂。
    太暗了，看不清她四肢和人偶纠缠在一起的线。
    有人害怕地回头欲往亮处靠，却猛地在烛火下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来不及尖叫，整个人从肩膀开始融化，徒留一个脑袋掉下来，一路滚到供桌下的阴影里。
    他点燃的烛火噼啵作响，座下人偶脖子上的镜面似又蒙上了一层油脂，就像几欲长出新的脸皮来。
    老太太熟视无睹地走过，踏在地上毫无声息的脚踩过正中央参拜的人偶，在令人牙酸的声音里碾出一地残肢。
    点灯人在被对应的人偶替代，新的结论出现在迟观脑子里，他望向人偶被踩碎的厉闻止。
    他不会死，迟观莫名笃信，即便不确定碎裂的替身是灾是兆。
    老太太爬上了正中央的供桌，和背上的人偶摆出了一样的姿势：
    一手抬起，一手怪异地向后弯折。
    烛光太亮了，照得她身上的丝线像针脚一样在皮肤上跳动，一下一下收紧，仿佛要把她缝进人偶里。
    “该念经啦，”老太太咧开嘴，露出泛黄疏松的牙，
    “该有人来念经。”声音忽的变了，像是有另一个东西在她喉咙里说话。
    玩家们彼此对视，有人颤声：“我会点《心经》…”
    “该有人来念经。”
    老太太没有理会那人，身上的丝线收紧，勒出指甲抠挠木板的声音。
    “该有人来念经…！”
    她重复着，手臂和背后的人偶一起动起来，咯吱咯吱地指向迟观：
    “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你来。”
    厉闻止下意识挡在迟观面前，连自己都愣了下。他不太明白这种冲动从哪儿来——
    “这可不行，他嗓子哑着呢，我来。”
    老太太和人偶的菱镜头一齐动起来，像是呕哑着吵了一架，最终还是从嗓子里挤出声来：“行吧，念这个。”
    红纸出现在厉闻止手里，纸上的字扭曲着嵌着血丝，似某种诅咒。
    他低头扫了眼，挑眉：“这不是经文。”
    “引魂上山喽…”
    老太太又重复起一样的话来。
    厉闻止开始念，声音明亮而沉稳。
    迟观站在他身侧，余光扫到那些佛像…他们似乎在跟着节奏鼓噪着颤抖。
    第三声钟响了。

    作者闲话：

    （安抚存稿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