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镜中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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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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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茧碎裂的金光还在视网膜上跳动,帝符柚攥着夜沉砂扔来的铃铛,在九曲回廊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血月的红光从雕花窗格里漏进来,将他的影子扯得老长,像极了水镜里司明渊跪拜魔蛛的模样。
“跑这么急做什么?”夜沉砂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帝符柚猛地刹住脚步,只见对方正倒挂在横梁上,猩红的眼睛映着下方翻涌的黑雾,“第十二层的血祭还早,先陪我去第九层瞧瞧——那儿有面镜子,专照人心里的脓疮。”
“我没功夫陪你玩!”帝符柚握紧铃铛,铃身上的幻月纹突然发烫,“司明渊要拿七族圣女祭灵核,现在——”
“现在去,你连第十二层的门都进不了。”夜沉砂轻飘飘落地,黑袍扫过地面时,砖缝里爬出的触手突然蜷缩回去,“因果镜会放大你的执念,若你带着”复仇”进去,只会被镜中幻象吞得骨头都不剩。”他忽然凑近,指尖划过帝符柚颈间的雷纹,“比如……你若杀了司明渊,真能让凌霄阁重回正轨吗?”
少年浑身僵硬,母亲临终的血珠在眼前闪过:“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让你看清自己。”夜沉砂转身推开雕花门,门后涌出的黑雾里,悬浮着直径三丈的青铜古镜,镜面深处翻涌着血色云海,“三百年前,我师父诀无妄用太初灵核碎片铸了这面镜,专为照出修士掌权后的模样。当年司明渊照完,镜中血河淹死了半座玄灵界——”他回头一笑,“你猜猜,你会看见什么?”
帝符柚盯着镜中渐渐清晰的倒影:自己身着玄色阁主袍,袖口绣着从未见过的狰狞雷纹,正抬手捏碎一名长老的金丹。鲜血溅在脸上,他却笑得畅快:“敢质疑本座?当年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假的!”帝符柚后退半步,铃铛在掌心磕出闷响,“我不会变成这样!”
“哦?”夜沉砂抬手轻挥,镜中场景骤变——帝符柚站在凌霄阁顶,脚下跪着万族修士,司明渊的头颅悬在旗杆上,眼眶里爬着细小的魔蛛,“你看,你杀了司明渊,却让吞灵玄母钻进了你的脑子。执念这东西啊,就像镜中花——”他指尖弹向镜面,倒影突然伸手抓住帝符柚的手腕,“看着是解脱,实则是更深的牢笼。”
少年猛地甩脱倒影,发现掌心已被掐出淤青。镜中自己的笑容愈发狰狞,渐渐与司明渊的面容重叠:“帝符柚,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掌权?别忘了,你体内流着太初灵核的血,天生就该踩碎蝼蚁!”
“住口!”帝符柚举起铃铛砸向镜面,却在触碰到的瞬间被吸入镜中。失重感袭来,等他站稳,发现自己站在凌霄阁金殿里,丹墀下跪着三十七名长老,云笈长老正抬头望着他,眼中全是恐惧。
“少阁主,血契征兵的法子……”云笈长老声音发抖,“咱们再议议?”
帝符柚忽然发现自己的袖口绣着完整的玄灵雷纹,掌心躺着母亲的玉坠,却已变成漆黑的魔印。他下意识开口:“议什么?不服的,去幻月阁当阁奴。”话出口的刹那,金殿地面裂开,无数触手缠住长老们的脚踝,拖向黑暗。
“看到了吗?”夜沉砂的声音从镜中深处传来,“你以为在对抗司明渊,实则在重复他的路。执念不是仇敌,是你自己喂大的野兽。”
少年盯着自己染血的袖口,突然想起残魂说的“双印合璧”。他摸向心口,太初印正在发烫,与镜中魔印形成鲜明对比。忽然,他松开攥紧的铃铛,任由它掉在地上:“你说镜中是执念,那我偏要看看——”他抬头望向镜顶的太初纹章,“没有执念的自己,是什么样。”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血色云海退去,露出帝符柚身着月白衣袂的倒影,掌心托着半碎的玉坠,颈间雷纹淡如月光:“原来……执念不是杀了司明渊,是守住心里的光。”
夜沉砂的笑声从镜外传来,铃铛重新飞回帝符柚手中,表面多了道蜿蜒的金纹:“不错,这便是”溯心铃”,能暂时镇住幻月印记。不过——”他伸手按在镜面上,取出一枚刻着“妄”字的玉坠,“真正的镜中秘辛,是你母亲当年照镜时,看见的不是自己,而是……”
“而是你。”帝符柚接过玉坠,发现与夜沉砂心口的魔印纹路相同,“她看见你为护她遭魔修反噬,所以用太初灵核分了半道灵体给我,好让我将来救你。”
夜沉砂的瞳孔骤缩,转瞬又恢复慵懒:“小聪明倒是不少。不过现在——”他指向镜外逐渐清晰的第十二层轮廓,“司明渊已经开始血祭了。七族圣女的血正在腐蚀灵核封印,你若再磨叽,玄灵界就要变成第二个幻月阁。”
两人穿过回廊时,帝符柚忽然发现夜沉砂的步伐有些虚浮,袖口的雷纹彻底消失,露出下面爬满魔蛛的皮肤:“你……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夜沉砂甩袖遮住手臂,却在转角处踉跄半步,“当年为了给你母亲拖延时间,我把吞灵玄母的幼体引到自己身上。这些年司明渊以为我在帮他,实则我每用一次幻月印,就往他体内多塞一只魔蛛幼虫。”他忽然回头,笑得像个恶作剧的孩童,“现在他体内的魔蛛快破茧了,正需要你的太初印当补品呢。”
第十二层的大门矗立在血月之下,门板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太初经文,每道纹路都在滴着鲜血。帝符柚听见门内传来圣女们的哭声,抬眼看见司明渊正站在祭台中央,七枚血色玉简悬在头顶,每一枚都刻着他的名字。
“夜沉砂!”司明渊的声音带着癫狂,“你果然在养着这小崽子!以为用因果镜就能让他顿悟?当年诀无妄照镜时,看见的可是自己灭了整个凌霄阁——”他抬手扯掉衣领,心口处爬着拳头大的魔蛛,“而我,不过是让这一切提前罢了!”
夜沉砂突然将帝符柚推向祭台,自己则被司明渊甩出的锁链缠住脚踝:“别废话!用溯心铃震碎玉简,灵核在祭台底下——”他咳出黑血,指尖掐出法诀稳住即将崩塌的空间,“记住,千万别用太初印直接攻击魔蛛,它会吸收……”
“吸收太初灵气,对吧?”帝符柚握紧铃铛,发现每枚玉简上都刻着他的执念:母亲的死、司明渊的背叛、夜沉砂的算计。他忽然想起因果镜中的教训,将铃铛按在祭台上,“我若毁了这些执念,是不是就能——”
“蠢!”司明渊狞笑,魔蛛突然扑向帝符柚,“执念是修士的根,毁了它们,你就跟阁奴没两样!”
少年抬头,看见魔蛛复眼里倒映着自己惊恐的脸。千钧一发之际,夜沉砂突然挣脱锁链,用身体挡住魔蛛的毒牙:“他娘的……诀无妄当年要是肯把灵核分我一半,何至于……”他转头对帝符柚咧嘴,血沫顺着下巴滴落,“用你的血滴在玉简上,让执念自己选主人!”
帝符柚咬牙咬破指尖,鲜血溅在玉简上的瞬间,所有经文突然发出金光。他看见母亲的灵体从玉简中浮现,对他轻轻摇头:“小柚,执念不是锁链,是翅膀。”
司明渊的魔蛛突然发出尖啸,祭台下方传来灵核的共鸣。帝符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钻上来,抬头时,夜沉砂正用最后的力气撑开空间裂隙,露出里面悬浮的太初灵核——核中沉睡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少女,眉心印着完整的幻月纹。
“原来……”帝符柚忽然明白,“我和灵核里的她,是太初与幻月的双生体。司明渊要吞掉我们,夜沉砂要唤醒她,而你——”他看向逐渐透明的夜沉砂,“早就知道,只有我们合璧,才能真正杀死吞灵玄母。”
“猜对了。”夜沉砂笑着倒下,魔蛛从他心口钻出,却在触碰到灵核光芒的瞬间烟消云散,“去抱抱你妹妹吧,她等了你三百年……”
祭台突然崩塌,帝符柚坠入黑暗前,看见司明渊疯狂地扑向灵核,却被太初印弹开。灵核中的少女睁开眼,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残印,双印合璧的金光中,整个幻月阁开始重塑。
“哥哥。”少女的声音像月光,“我们该回家了。”
帝符柚握紧她的手,感觉体内的太初印与幻月印终于融为一体。当他们从崩塌的第十二层升起时,看见夜沉砂正靠在新生的阁墙上,把玩着那枚“妄”字玉坠,嘴角挂着劫后余生的笑:“记住了,以后别再信镜中幻象——”他抬头望向血月渐褪的天空,“这世上最真的执念,从来不是仇恨,是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司明渊的身影在金光中逐渐消散,留下一地破碎的玉简。帝符柚捡起刻着“母亲”的那枚,发现背面刻着诀无妄的字迹:“太初幻月,本为一体。执念为引,心灯长明。”
少女忽然指着远处重塑的幻月阁:“哥哥看,第十二层变成了明暗双生阁,就像我们的印。”
夜沉砂起身拍了拍黑袍,指尖划过新生的阁纹:“以后这儿就叫”枢机阁”吧,省得你们兄妹俩争地盘。”他忽然凑近帝符柚,压低声音,“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当年你母亲照因果镜,看见的不是我遭反噬,是你成了阁主后,为了护我,甘愿与整个玄灵界为敌。”
少年愣住,想起镜中自己变成暴君的场景,忽然笑了:“所以你才故意让我看见,好让我学会控制执念?”
“聪明。”夜沉砂转身走向裂隙,衣摆上的魔蛛纹路彻底消失,“记住,以后别总板着脸,像个小老头。这枢机阁主啊——”他回头眨眼,“得学会在血月里找星光。”
裂隙闭合前,帝符柚看见夜沉砂将“妄”字玉坠挂在新阁的檐角。风过时,玉坠与溯心铃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声,惊飞了血月最后一丝阴影。
妹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哥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帝符柚望着手中合璧的双印,想起残魂说的“枢机重启”。他忽然牵起妹妹的手,走向新生的枢机阁第一层——那里不再有吞噬执念的触手,而是种着母亲生前最爱的幻月花,在晨光中轻轻摇曳。
“我们啊,”他笑着擦去妹妹眼角的泪,“要让整个玄灵界知道,傀儡的执念,也能变成改天换地的剑。”
血月彻底隐去,朝阳从裂隙中升起,将枢机阁的双生纹章映得雪亮。帝符柚站在阁顶,听着下方传来的修士惊叹,忽然明白:这一路的血与泪,从来不是为了打败谁,而是为了让自己,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
而夜沉砂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执念不可怕,怕的是你不敢直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