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里，那些不三不四的混混倒了一地，有的抱着头哭得撕心裂肺，有的想站起来却根本站不起来。
    暖黄色的路灯洒在地上，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少年，和一个穿着被弄脏的白衬衫的少年，影子被拉得老长。
    “这些人……怎么处理？”
    段亦问道。
    段亦来到这里，原本只是想熟悉一下路线，没想到会碰到沈昱打架。
    他在巷尾的阴暗处观察了许久，直到有人拿着玻璃片要去偷袭沈昱，他才忍不住出声。
    他虽然算不上乐于助人的好孩子，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冷漠路人，更何况被偷袭的人还是自己今天才认识的新同桌。
    沈昱松开手，那两个混混应声摔倒在地上。“我样子你们也看到了，在哪儿读书你们应该也知道。要是想找我麻烦，只管来，我要是怕了，我就是孙子！”
    沈昱微微扬起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明明这样的态度本该让人讨厌，但段亦却莫名觉得沈昱就该是这样，他本就该有这样的底气。
    那两个人扶着被打得连站起来都困难的同伙，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灰溜溜地走了。
    直到那些人都走远，沈昱才重新把目光放回段亦脸上。
    段亦脸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应该是刚刚不小心刮到的。
    “这不就解决了。”
    段亦没忍住笑出声，却牵动了脸上的小伤痕，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笑完后，段亦才发现沈昱正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段亦愣了一下，打算向沈昱做个自我介绍。
    根据他今天下午对沈昱的观察，这个新同桌似乎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类型，教导处主任在讲台上说的话，他可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很有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个，我叫……”
    “段亦。”
    沈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段亦说的没错，沈昱在吃晚饭前确实不太清楚段亦的名字。
    但周凌在晚饭时三句话里有五句提到段亦，沈昱就算不想记也记住了。
    段亦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又指了指沈昱脸上的几处淤青。
    “你不担心他们会找到学校去？”
    段亦问道。
    段亦很少见到像沈昱这样的学霸。
    他印象中的学霸大多是像他们班班长那样，身材瘦瘦高高，打架时只能被人按在地上，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沈昱明显与众不同，他打架时干净利落，仿佛这是家常便饭一般。
    “学校不会信的。”
    沈昱回答。
    “哈？”
    段亦没理解沈昱的意思，圆圆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
    “学校不会相信我跟他们打架。”
    沈昱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不小心放进去的创可贴，递到段亦面前。
    “谢谢。”
    段亦一边摸索着伤口的位置，一边思考沈昱话里的意思，“那句话……”
    沈昱看不下去了，接过段亦手里的创可贴，迅速撕开后贴在了他的伤口上。
    少年有些凉的手指碰到段亦的脸，带起一丝颤栗。
    沈昱把创可贴的包装纸团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看向发愣的段亦：“你刚才想说什么？”
    段亦满脑子都是沈昱手指的温度，原本想说的话都忘了，只能摇摇头。
    沈昱的手指虽然只在段亦脸上停留了不到三秒，却让段亦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和父亲之间从未有过这样温暖的互动。
    巷子里的灯光一闪一闪，暖黄色的灯光时亮时灭。
    段亦皱了皱眉，总觉得下一秒这灯就会彻底熄灭。
    他下意识地往沈昱身边靠了靠，感受到对方疑惑的目光。
    段亦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尴尬地开口问道：“你……今晚没去上晚自习？”
    沈昱还穿着校服，外套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微微皱着眉，眉宇间透着几分戾气，额前的刘海微微遮住眼睛，更添了几分不良少年的气质。
    “我不用。”
    沈昱走到垃圾桶前，把创可贴的包装扔了进去。
    他回头一看，段亦还跟在后面，忍不住停下脚步，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是不知道怎么出去，还是想在巷子里逛逛？”
    沈昱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事，担心沈礼发现钱少了几百会去找他妈的麻烦。
    而段亦这个小尾巴却一直找话题跟他聊天，让他有些烦躁。
    段亦没想到沈昱的态度这么差，当下咬了咬嘴唇，愣住了。
    他红润的小嘴唇被咬出几道白痕，很快又恢复了比之前更艳丽的红色。
    “我……我就是怕黑……要是你嫌我烦，不理我就行。”
    段亦有些破罐子破摔，走到沈昱身边，耳尖因为不好意思微微泛红。
    本想装酷的转学生，第一步就失败了。
    段亦有些气馁地跺了跺脚，感应灯应声而亮。
    沈昱低头一看，发现段亦的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亮几分。
    “你怕黑还跑进来干啥？”
    沈昱觉得有些好笑，闷声笑了笑，却没有再赶他走，而是往阴影处走了走，把亮处让给段亦。
    “拜托，身为同班同学，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段亦磨了磨后槽牙，快步走到沈昱身边，跟他肩并肩。
    “……你先跟我回家一趟吧，我处理完事就送你回去。”
    沈昱说道。这条路正好路过他家，他还能顺手把刚买的水果送进去。
    段亦忐忑地坐在沈昱家的沙发上，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意外。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客厅里的家具都很破旧，一台老式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客厅的灯光昏暗，和外面的路灯差不多亮。
    段亦坐在沙发上，还能隐约听到房间里沈昱和他母亲的谈话声。
    “同学来了也不好好招呼一下。”
    陈敏坐在轮椅上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段亦坐在沙发上，有些惊讶，转头轻声责备了沈昱一句。
    沈昱很少带人回家，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周凌，几乎没人知道他家的位置。
    “没事的，阿姨。”
    段亦慌忙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站在沙发前。
    沈昱站在房门口，听到陈敏的话，淡淡地扫了段亦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太多表情。
    “你这孩子，同学送你回来，还不去给人家倒杯水。”
    陈敏眼下一片青紫，不想让段亦多想，便把沈昱给她的东西放在腿上，重新推着轮椅进了房间。
    “不用了阿姨，我真的不用。”
    段亦搓了搓放在身前的手，有些迷茫地看向一动不动、毫无倒水打算的沈昱。
    “妈，你一个人在家，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出什么事记得找邻居！”
    沈昱扭头朝房间里嘱咐了几句，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朝段亦扔了过去。
    段亦看到一个淡黄色的东西朝自己飞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接住。
    他摊开手心，才发现是一块香蕉味的糖。
    “给你送我回家的”礼物”。”
    沈昱顺着陈敏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
    没想到段亦却接过话茬：“不用谢，我就是这么乐于助人、善解人意的好学生。”
    沈昱挑了挑眉，并没有反驳。这位新同学第一天转来，就树立了一个桀骜不驯、不知悔改的学渣形象。
    “我送你出去吧。”
    沈礼不在家，沈昱在家里也待不下去，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去网吧待会儿。
    ——
    “你……真不回学校了？”
    段亦站在网吧前，看着那扇狭小而逼仄的网吧大门，周围的墙壁因年代久远，带着黑黄的痕迹。
    他连多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又低头看了看沈昱脚上那双洁白的球鞋，实在无法想象，从小到大的假想敌，竟要当着他的面走进这么一个毫无逼格的网吧。
    沈昱一手插在裤兜里，正值抽条长身体的年纪，已经比段亦高了半个头。
    他微微低着头看向段亦，眼皮微垂，灯光照在他的睫毛上，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