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水墨江南 第12章:和数学系女生恋爱,是大概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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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离开了虞城,就像当初我母亲离开我的时候一样,我的日子和预料中的一样不好过。古往今来文人多的地方,内耗也严重。什么朋党之争,牛李之争,清浊之流等等。我被划分到天才党,不入流。小丁被划分到严主任一派重点培养。老奎和研究老庄学说的周海平老师走得近些,倒也与世无争,足以自保。清清是常州人,和副校长是远亲,大家都敬而远之。小卢最信任我,一直支持我,受我辐射,处于极度边缘化。大炮是江湖人士,早就加入盐城帮。
女生们则以宿舍为单位,地分南北,人分东西。各有各的算盘。为了绩点,为了进步,个个都是卷王。恩师在的时候还能纵横捭阖,大家其乐融融。恩师走后,家就散了。
那个暑假,我拿到成绩单,一向被论为是高专第一写手的我的写作成绩居然是全系唯一一个得“中”等级的。我不需要申辩什么,和苏格拉底不一样。因为这种主观性的东西,通常都是说你好你就好;说你不好,你就不好。写作课老师是位叫姜赛男的本地女人,大专学历,有风姿,徐娘半老,平时上课大讲木子美,推崇其用身体写作,还和我们一起研究过为什么上厕所时候有人喜欢把屁股朝外,有人喜欢把脸朝外这样伟大的课题。让我回答,我便说这是一个要不要脸的问题。姜赛男老师以为我在骂她,便暗算了我,批评我的《新聊斋志异》鬼话连篇。我没办法,生活在这个黑白颠倒的大学,为了顺利毕业,只好一直潜伏下去。
成绩对大学来说充其量是儿时心爱的辣条,这是四年后一等奖学金得主纷纷待业的事实告诉我们的。清清是班级综合测评倒数第一的学生,但是却是全班唯一考上公务员的人。我倒数第二,却考上了公办教师。小卢倒数三,毕业后进入万达,为小目标而奋斗。老奎和小丁回了徐州老家,安分守己,安稳度日。
大学本身就是社会矛盾的缓冲地带,所学知识用处不大,而社会就是要把大学的一切打乱,唯一需要的只是你的应变能力,要人间清醒。我还是依旧读我喜欢的书,听喜欢听的课,修该修的学分,偶尔和小菜一起去学学交谊舞。
小菜是个多情种,一年之内甩过和被甩不下于十次。这次居然看上数学系的村姑小陈,非要让我去。我让他去找孙大。他说孙大自从和黑妹在一起就没有和他吃过饭。我说千万不要相信丑男在单身时许下的承诺。
我问小菜为什么喜欢上小陈这样的淳朴的苏北姑娘。小菜说工业文明的最终归属还是生态文明。小菜喜欢小陈纯得像一棵红萝卜。我想果然青菜萝卜是一家。
小菜、我和萝卜的舍友约在“彼岸”喝咖啡。第一次见萝卜,我不禁感叹:真是一棵红萝卜。红衣、红裤、红皮鞋,还有红袜子、红皮包以及绿色的头花。我甚至怀疑她的内裤也是红的。这是从视觉效果上得结论。如果从三维角度考察,也错不了,滚圆的上身无情地重压着细短的下肢。小菜一个劲地问我怎么样。我说:你看着中意就行!看来小菜对他自己的眼光没有怀疑过。不过最有收获的还是我。萝卜的女友中有个丫头长的不错,身量娇小,小脸肉嘟嘟的,穿着校服,与我目光对视时还害羞。害羞是种美德。于是,在不久的将来,我就叫她校服。
校服是苏州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是苏州大市的。我想也没有什么区别吗!但是她却一直强调要严格区分。校服文学功底不错,害得我每次和她约会前都先背会儿《诗经》。本来一直懒得背的诗三百,一言蔽之难,居然被我差不多背熟。感谢校服,让我的学问已经超过了系里某些讲课只知道读教案的或者胡说八道的老师。在校期间,以杨书生第一作者的论文,我发表数篇,为了照顾兄弟,小卢常常是第二作者。我曾经和清清探讨在中国的大师中有多少位能把四书背全,更何况是五经。老奎说大师已死。小丁指着我说,大师复活重生。我想到了恩师,想到了大师在流浪,小丑在殿堂。
校服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或者将来娶数学老师做媳妇,都是天意,至少是大概率事件。那天傍晚,我们在教室约会,背完《氓》之后,校服很是不安,说我这个行走在大地上的男子迟早要走的,担心自己会成为弃妇。我说未来的事情哪说得准,得由天决定,更何况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没有确定民间组织关系。
似乎女孩都迷信,哪怕数学系的,不知这是否与她们多疑的天性决定的。那就把命运交给老天爷吧。只是找不到龟壳,校门口池塘里的乌龟还小。也找不到蓍草,铜钱我老家有。只是老房子快要坍塌了。刚巧口袋里有几个坐公交的硬币,我拿出三个一元硬币,对校服说,如果我掷六次都是每次至少两个字面朝上,她就得做我女朋友。两字朝上可以视为阳爻。六次都是阳爻,乾卦,大吉。学数学的校服以为这个是小概率事件,便答应了。
校服可能不知眼前这个人的全部过去。这个男人集奥数一等奖、掷骰子高手、梅花易数、单身二十年光环于一体,别说六次有两字朝上,就是十次三字朝上也是轻而易举。校服,手到擒来。
前三把全是三字朝上。校服还稳如老狗。第四把的时候,她就拉我衣角,似乎对自己的命运关切。
第四次掷出了两字一花,校服眼角含笑。
第五次又是两字一花,在校服使劲拍打桌子大喊,“菊花、菊花……”
喜欢一个人,但是,绝对不会把命运交给对方掌控,这是苏南女孩子的理性,也是尊严。
最后一次,即将到来。我告诉校服,“如果不是阳爻,则乾下兑上,为夬卦,于爱情不利。你是要菊花还是要我?”
校服用她的小锤锤,使劲捶我。
我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念念有词。
三个硬币,全字。
校服扑向我怀里。在她看来,这就叫天作之合。
搂着校服,抚摸着她的辫子,我看来一下时间。年月日时相加除六,余数为一。不好,初爻动,天风垢。
校服还沉浸着暖阳中。我陷入深思,把校服搂得更紧,生怕被风刮走,怕被太阳融化掉,怕一松开就再也不能拥有。我可以掌控卦象,但是我战胜不了时间。时间就是天。
校服喜欢吃薄荷糖,口袋里总少不了一两袋,还经常问我要不要吃。被我婉言拒绝,主要是讨厌那味儿,我问她是不是肚子里都是害虫。
校服说,你是一肚子坏水,应该叫水生。
我天生对扎两羊角辫子的姑娘有好感。偏偏校服老是扎着一对,我实在找不到不喜欢她的理由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喜欢拽她的辫子。可能我小时候喜欢做将军,经常骑着家里养的老山羊,拽着它的两只角冲锋。于是,校服和我约会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整理辫子。因为一旦头发凌乱不整回去,肯定被舍友萝卜严刑逼供。虽然萝卜也是贼喊捉贼。为了保护自己那对辫子,校服建议萝卜和青菜与我们一起约会。虽然萝卜很照顾校服,可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校服的提议还是被萝卜否决了。
于是校服和我约会的时候索性就披着头发。我见了大叫“鬼啊!”校服便不理我了。不过在我承诺下次约会不摸她辫子之后,校服还是和我一起饭后百步。我还是喜欢从后面拉她的两根辫子。就像抓天牛的两只触角,这样它就动弹不得,任我摆布。
学校就那么几处隐秘的角落。约会的时候,校服不敢去暗处。我问为什么。她说是她妈妈嘱咐的。我问那么为什么小菜和萝卜一直往陶园里钻。校服说她们大概在捉迷藏。我说捉迷藏应该一个躲,另一个藏啊!为什么俩人都藏起来?校服说她不知道。
我们去了虞山,在一个美丽的情人节。文科生爱故弄玄虚。理科生爱装聋作哑。虽然我从来没有向她表白。但是,我们本来就不认识,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从那天后,就理所当然直接跳跃到情侣。
虞山上满是花,今年的情人节来得正好。我不用花钱买花,因为四周都是原生态的。我摘了一朵我说不上名的花儿给校服。
我握住她的双手说:我爱你!
校服脸唰地红了。
“这三个字说的时候是不是要慎重?”我接着说。
校服很生气,挣脱我的双手,向剑阁那边走去。
剑阁早已历尽岁月沧桑。坐落在伏牛山脊上,像是乘牛回娘家的妇人。雨水和日晒早已让她的脸上布满褶子。柱子上刻满了情人之间的誓言。有“张玫瑰爱李石头”“王大牛爱李腊梅”,还有“老奎爱陈丽花”……这些人以为勒石记功,可以让他们的爱情不朽。最终是自己的破坏加速了爱情的腐朽。
校服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尚湖,问我为什么姜太公不能原谅他的妻子。我说是男人都无法原谅。她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满:他没有给他的妻子爱情。而且此人无情,居然使出覆水难收。
覆水难收让我想起了小雅。
山上除了游客便是拍照的,还兼职看手相,全套打八折。我真想来摆个摊,挣点外快。上大学以来,一直没有拍过照片,大姐催了我好多次了。我们一起拍了两张合影。第一张我看上去帅点。第二张她看上去要清纯些。我留下了第二张。第一张给了校服。该死的拍照老头要了我三十块钱。接下来是帮我们看相,说我们俩很有夫妻相,八字很配。校服不好意思,躲到我身后去了。
下山的时候,居然下起了小雨。和苏州籍作家荆歌笔下一样,虞山上的石路有些滑。校服让我拉着她。她怕摔跤,可是还在经过泰伯墓的时候摔了一跤。来得太突然,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校服像玩滑滑梯一样,屁股在石板上滑出几步远。我站在原地大笑。校服很生气,怪我没有抓紧她。我赶忙过去把她扶起。她死活不愿意起来。我还是忍俊不止。校服一气之下自己站了起来。屁股上都是泥巴。我下意识去帮她拍了拍。校服一把推开我:“你想吃我豆腐!”
到山脚下,我拦了辆的士,把她直接送到宿舍。进宿舍正门之前,校服反复叮嘱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说我是那种人吗?校服这才捂着屁股冲进宿舍,引来门卫阿姨狐疑的眼神。到宿舍,我还是和小菜分享了一下。小菜又和萝卜分享了一下。校服便生我气了,几天没和我约会。
愚人节那天下午,我打电话给她。我说我是虞城公安局的想找她了解点情况,让她到宿舍门口来。校服果然出来了,径直走到我面前说:“杨公安有什么情况说吧!”我很奇怪为什么被她识破。她说她爸是派出所所长。我还是约她出去溜达。她说可以,只要不去虞山。我说这次去方塔园。
校服看着一对老夫妻牵着手。夕阳下,真的很美。校服问我是否可以像老爷爷一样爱她一辈子。
我说:“我不知道老爷爷是怎么爱你的?”
她不高兴,又澄清了一次:“你是否可以像老爷爷爱老奶奶那样爱我一辈子?”
“大概吧?”我说。
“什么叫大概?我要的是肯定回答!”校服很认真。
“可以吧?”我回答。
“把后面的字节删去!”校服强调。
我说:“可以!”
“这还差不多!”校服高兴地拉着我的手,一路唱着歌儿,像只云雀。
街上的汽车真多,校服都能一一说出牌子。她告诉我她家有辆奥迪,还问我家的是什么牌子。我说是“东风”。她问是不是东风雪铁龙?我说差不多。她说还好了。我没告诉她我家的那辆是拖拉机。
傍晚,方塔街上的人特别多。四处都有小女孩抱着玫瑰在向路人兜售。我们被一个小女孩缠住。校服要买一朵。我说都是骗人的。校服说就算买一朵送给她吧!我便买了一朵给她。她回去养在宿舍。没几天就对我哭着对我说玫瑰谢了。我说花开花落两由之嘛!
她说她想养盆兰草。我便和她在虞山挖了一个上午,还被山上管理员骂了一顿。
五一放假,她要回家,把兰草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它们。我整个假期忙着打工。那盆蓝草成了一团干草。校服回来后抱着盆哭了半天,说要和我分手。我说至于嘛!她说爱她就要爱护她的花草。我拗不过她,为了复活爱情,只好冒着雨去虞山给她挖了一盆。她又笑逐颜开,还亲了我一口。真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