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沈多，从海市回来探亲。”
    宋平安低头见他伸到自己面前手，手指通红显然是被冻的。
    “宋平安。”
    松开对方泛着凉意的手，宋平安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让他坐，随后去了后院。
    沈多坐下后才开始打量这间店铺，看房子有些年头了，后面还带着小院，斜前方靠着后门的地方有个楼梯通往楼上，楼下这间屋子大概一百多平，沈多视线环绕了一圈，香烛纸钱，寿衣纸人在屋里随处可见，他的斜对面甚至还有扎到一半的童男童女。
    沈多盯着那看起来特别诡异的画了一半的纸脸，默默的又把视线移到面前的桌子上，一台电脑正放着不知名的电影，看了一眼，屏幕里突然出现一个穿着清朝官衣，双手直直伸着，两只脚不停的往前蹦的人，沈多呼吸一乱，这是僵尸？
    反应过来后，视线略过屏幕再往下，一个激灵，身体往后撤，差点没跳起来。
    满屋子除了电影里那个蹦蹦跳跳的，都是不会动的死物，突然一个咕噜噜直转的小眼睛出现在自己面前，正伸长脖子盯着自己，别提多吓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乌龟，沈多慢慢放松后仰的身体，皱着眉前倾，与小乌龟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龟对视半响，沈多平复着自己狂跳的心，而小乌龟则是对这个突然的入侵者带着戒备。
    “小王八，再吓人炖了你。”沈多用手点着小乌龟的头威胁道。
    “啊！”
    “怎么了？”
    刚进门的宋平安听到那个叫沈多的男人急促的叫了一声，待拎着火炉走近了就见沈多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上坠着一个小乌龟，悬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舞动着四肢，嘴里牢牢的咬着对方的指腹，咬的挺狠，有些出血了。
    “宋老板，你家的小王八怎么还咬人？”
    宋平安听到沈多的话，低头看着对方铁青的脸，先是把火炉放在他脚下，然后才捏着小乌龟的壳把它拎下来又放回了桌子上的毛巾里，用手指敲了两下小乌龟的龟壳似是警告，这才转身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沈多面前道：“它不喜欢别人唤他小王八。”
    随后宋平安拿了医用酒精暂时给他消毒，跟他说去打疫苗的话会报销，沈多看着蹲在面前认真给他消毒包扎的人，睫毛挺长，嗯……没有自己的长，鼻梁也挺，嗯……，也没有自己的挺拔，皮肤白皙，嗯……比自己白，手指修长，嗯……，和自己的手一样好看。
    但是，对方大概率是一直做着手工活的原因，手指上带着薄茧和细微的伤口，最后沈多挑眉得出结论，对方和自己一样帅气。
    不多时宋平安站起来，把东西收好，再次提醒他去打疫苗，沈多举起手指，看着上面的草莓创口贴笑着说宋老板还挺有童心，宋平安只是笑笑没有解释这是临时拿了宋快乐的。
    包扎好后，沈多捧起茶水暖和手心，又把小火炉拉近一些，心安理得的喝着热茶瞪着小乌龟。
    宋平安见一人一龟相互较劲，自己坐的位置被沈多占了，想着反正也无事就坐到对面继续画着童男童女。
    沈多靠着火炉觉得身体终于回暖，眼疾手快的用手指弹了一下小乌龟的头，随后看向宋平安问道：“宋老板今年多大？”
    小乌龟没注意被弹了一下脑袋，气的只想把这个叫沈多的人团吧团吧扔出去，心想要不是建国后不能成精，小爷一开口，吓不死你！
    越想越气，最后慢吞吞的顺着桌腿往下爬，想去宋平安那里，这人忒不要脸。
    “二十六。”此时宋平安回道。
    “比我还小一岁啊。”
    沈多说完见宋平安素白的手执着细长的毛笔画着另外的半张脸，头顶的灯光在他身上打下阴影，对方坐在矮凳上，一条腿向前伸着，姿态随意，甚至带了点说不清的赏心悦目。
    门外带着寒意的风呼呼作响，一阵一阵的往屋里钻，似乎连灯的光影都在晃动，寂静无声的夜里，除了对面的人抱着纸偶在描绘，就是电影里偶尔低吟着的音乐，配合这满间屋子的纸偶，沈多仿佛感觉到周围有着无数的“人”在默默的看着他，鬼气森森的。
    “咣当”一声，是风吹动后门的声音，沈多陡然被风声惊醒，下意识的看向地面，见到宋平安的影子也随着手臂动作晃动才松口气，听老人说鬼是没有影子的。
    沈多捧起热茶又喝了一口，压下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想法，伸手捞起已经爬到桌腿一半位置的小乌龟，又把它放回了毛巾窝里，继续同宋平安说话：“现在年轻人干这个不多了，宋老板倒是与众不同。”
    “嗯，混口饭吃。”
    沈多听到后浅浅笑了一下道：“宋老板说笑了。”
    小乌龟听着沈多与宋平安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大多都是沈多问宋平安答，从小县城问到镇上的人，又从东边路问到西边树，似乎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而小乌龟只觉得这个沈多特别烦，比上次去菜市场见到嘎嘎叫的鸭子还烦人，尤其是它爬了两次都被沈多捞回来，就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小乌龟气的直蹬腿却拿捏着他龟壳的人没办法，不能开口说话，只能趴在毛巾里生闷气，龇牙咧嘴的想咬人，最后两眼一闭开始装睡。
    沈多坐了半个多小时，手机铃声响起，宋平安只听见他说了一句在一家丧葬店里便挂了电话，不多时坐在另一边的宋平安就听到耳边有人扣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来人逆着光看不太清面貌，倒是穿的比沈多好多了，最起码不会在寒冬腊月里穿那冻死人不偿命的羊毛大衣，也不会穿着一到冬天就邦邦硬的皮鞋。
    宋平安刚想起身就见沈多已经朝那人走去，手往自己这边一指，那人“妈呀”的一声跳到了沈多身后。
    “这里怎么这还有个人？吓死爷了。”
    宋平安无声的看着面前的两人，而沈多看看宋平安抱着纸人坐在那里，纸人已经画完，惨白的脸上正咧着红艳艳的嘴笑，此时表情诡异的纸人与面无表情的宋平安一起看向门口，确实挺吓人的。
    见宋平安放下纸人站了起来，沈多把放在肩膀上的手拍下去说道：“这是老板，姓宋，宋平安，这是我朋友，喻文州。”
    “送，平安？这名字听着可不怎么平安啊……嘶……沈多多你踩我脚了。”
    沈多后脚跟踩在喻文州的鞋上重重碾了一下，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这朋友是出了名的脑子有问题，宋老板见谅。”
    喻文州瘸着腿后退两步，嘴里嘟囔着你才脑子有病，视线又落回赵十一身上时，才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见面就说人家不平安好像确实不妥，况且人家还在大冷天的收留自己的兄弟，没让他被冻死。
    “抱歉啊，我没恶意。”喻文州认真道歉。
    宋平安摇头，只说了一句没事，倒是远处的小乌龟气鼓鼓的又抬起头，真想咬死这俩货！
    两人走后，宋平安关门走到小乌龟旁边问道：“还睡觉吗？外面太冷了，要不帮你把缸搬楼上去？别回来又冻上了。”
    “小爷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两个二缺，尤其是那个沈鸭子，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宋平安轻笑，安抚的摸摸龟壳：“不用在意。”说完见小乌龟两颗绿豆眼依旧气呼呼的，便用毛巾把它包起来带去了楼上。
    到了楼上卧室，宋平安把小乌龟放在了宋快乐给它做的小房间，粉嫩嫩的，小门把手上甚至系了一个蝴蝶结，宋平安把小门用指尖推开，里面还有一个粉色的小圆床，毛绒绒的，看着就很舒服，把小乌龟放进去，又把门关好，宋平安才去洗漱。
    等他出来时，就听小乌龟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宋平安擦着头发听他唠叨，偶尔附和两句，每年冬天都是如此，小乌龟总会冬眠，睡醒之后似乎要把睡觉时欠的话说完，唠叨很久过后再睡。
    只不过平常没有边际的话，今日都变成了吐槽刚刚那个叫沈多的男人。
    而另一边喻文州开车带着沈多回去，嘴里不停的念叨：“我说沈三少爷，您老人家下次可以找个好点的地方丢吗？虽然那家老板人长的不错，但是谁大半夜的对着一屋子的纸人不怕啊？吓死爷了。”
    “宋平安是挺帅的。”
    “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听到这一句？”
    “好好开你的车，烦死了。”
    喻文州听到沈多嫌他烦，一个优雅的白眼送给沈多，叹气道：“你现在什么打算？我顶多待三天给你安顿好就要回去了。”
    “我心里有数，你回去该干嘛干嘛。”
    喻文州听到他的话便彻底安静了，专心开车，这地方他也不熟，走错路了又麻烦。
    沈多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树木，疲惫的揉着眼角，他是在海市惹了事，爷爷安排他回来祭祖，说是祭祖其实就是变相的敲打，看来这次是被自己气狠了，老爷子一日未发话，谁也不敢让他回海市。
    沈多想着想着就笑了，繁华的海市也好，落后的青原县也罢，他真不在乎，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收好尾，才让人抓住了把柄。
    “嚯，你别笑了，大晚上的渗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