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程子琛刚结束住院治疗，便设法摆脱了沈家安排的保镖，凭着模糊的记忆，来到城郊的孤儿院。
    他翻过孤儿院的围墙。
    剧烈动作导致尚未愈合的伤口重新开裂，衣服下的绷带逐渐被渗出的血液浸透，显现出不断扩大的不规则血渍。
    他不得不倚靠在长满爬山虎的墙面上调整呼吸。
    伤口开裂带来的疼痛稍减之后，他才扶着墙体，凭着记忆往某个方向走去。
    走出建筑的背阳面，程子琛来到一扇向阳的窗前，刺眼的阳光令他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挡视线。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刺目的光源之后，他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窗，看到了室内光线昏暗角落里的瘦弱少年。
    少年脖颈间垂挂的项链在阴影中泛着微光，链条末端悬挂着莫比乌斯环结构的金属吊坠，中间镶嵌着倾斜的微型沙漏。
    那是父母送他的生日礼物，末端的莫比乌斯环镶嵌沙漏是他们所在研究院的标识。
    这条项链彻底印证了他的猜想——
    眼前这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就是十岁的自己。
    听到房间内少年抽噎的声音，看到对方颤抖的肩背，程子琛抿紧了唇，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里，强压下想要冲进去拥抱少年的冲动。
    房间内的少年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抬起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夏季正午的阳光将玻璃窗的水泥平台晒得泛白，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几只灰雀在窗户正对面的围墙上反复跳跃，以及不知从何处响起的蝉鸣。
    少年湿润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眼尾微微泛红，浓密睫毛在他还餐留着未干的泪痕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程子琛在少年抬头的瞬间迅速躲到了墙后。
    他的后脑由于惯性，重重磕在了墙上的排水管上，覆盖在管道表面的爬山虎叶混着昆虫蜕下的残骸坠落。
    受到惊扰的蝉骤然腾空，高频鸣叫声打破了庭院里近乎凝固的寂静。
    数个月前，男人在医院病房中对他的警告犹在耳边。
    想起这个，程子琛的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极速跳动着。
    生物感知危险的本能驱使他下意识地藏好——
    他现在不能跟少年有过多的接触。
    “会有人接你回家的……但……”
    程子琛将这句低语嚼碎在齿间，反复碾磨。
    “……不能是我。抱歉……”
    留下这句低语，他便沿着来时踩出的小径返回到墙根处，解开深灰色领带，缠绕在手臂渗血的伤口上，踩着墙上的缺口翻越围墙。
    程子琛刚离开不久，原本蜷缩在阴影里的少年忽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他踮起脚尖，鼻尖几乎贴上窗户的玻璃。
    上面残留着薄薄的水雾。
    少年眯起了眼睛——
    不是错觉，刚刚有人站在这里。
    他抬起手比划着那几近消失的水雾的位置——
    那人在透过玻璃窗看着他，贴得很近，呼吸有些急促，不然留不下这样的痕迹。
    他一边观察推断着，一边伸手推开窗，踩上窗台，跳出窗外。
    脖子上悬挂的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晃荡，但即便在突然下坠的重力作用下，沙漏中的细砂依旧维持着某种节奏，从一端的腔体落到另一端，不疾不徐，下落速度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少年弯下腰，观察着下方的杂草丛。
    几株长势较高的杂草呈现不自然的弯折，旁边交叠着几枚鞋印，宽度和凹陷深度表明对方是个成年人。
    是谁？
    少年揣着疑问，沿着痕迹一路来到孤儿院侧面的围墙下——
    这处的爬山虎藤蔓有新近断裂的痕迹，墙面凹陷处的青苔有明显的剐蹭痕迹。
    特意来见他却不走正门。
    他想起自己刚在医院醒来时见到的那群穿着黑西装的人。
    不，不是。
    少年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是那些人，没理由翻墙进来。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恰好在此时钻入鼻腔，他凑近墙面，看到了几片爬山虎的叶子上微不可察地鲜红。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