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制服的男人一边撑开病房门，一边对紧随其后的男人低声道，“老爷，少爷醒了。”
    皮鞋踩踏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片阴影笼罩了程子琛的脸。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眼睫微微颤动。
    “沈云复。“
    男人俯下身，低沉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
    “以前我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容了？”
    沈云复……？
    这个名字让程子琛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谁？
    面前的男人显然是在跟他说话，可这个名字却如此陌生——
    沈云复。
    程子琛艰难地转动脖颈，绷带和纱布剐蹭着伤口带来剧痛，让他彻底清醒。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户上。
    窗外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漆黑，与室内明亮的光线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使得窗上的玻璃足以作为一面镜子，印出他苍白的脸。
    程子琛的瞳孔骤然收缩。
    倒影中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脸上交错着绷带，额角的纱布渗出暗红，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矜贵。
    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模样。
    尽管这一切会与他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价值观背道而驰，甚至完全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但程子琛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不可思议的现实——
    他死了。
    死在了一场车祸中。
    而现在，他的灵魂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中苏醒了过来。
    这个人名叫沈云复。
    而他对这个身份一无所知。
    程子琛艰难地转动脖颈，将视线从玻璃窗扭曲的倒影上挪开，重新落在了病床前的男人身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卡了团胶水，吐出的字词含混不清。
    “你……是谁？”
    既然对这个身份一无所知，那就假装失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间病房的都空气骤然凝固。
    男人眯了眯眼睛。
    程子琛毫不回避地迎上男人审视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这是几？”
    医生适时的插话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他将三根手指举到程子琛面前。
    “能辨认吗？”
    程子琛眯眼辨认后点头。
    “病人可能是因为头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对大脑皮层的功能造成了损害。”
    医生翻动着手中的档案，快速向男人解释。
    “情景记忆缺失，但基础认知功能还在。”
    男人在病床前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程子琛，眼中则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吐出的话语辨不出情绪。
    “所有的事情都忘了？”
    “我……”
    程子琛垂下眸，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掩住了他眼底的波动。
    他的喉结滚了滚。
    “我……记得自己似乎救了一个小孩……”
    “选择性失忆？”
    话音刚落，男人的冷笑擦着程子琛的耳膜划过。
    “连自己的父亲都忘了，倒还记得一个路人。”
    “……”
    程子琛自然是察觉到了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我……”
    从这段简短的对话中，他已经获得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首先，那不是幻觉，自己确实救下了那个孩子，也就是十岁的他。
    或者，更准确地说，其实是沈云复救下了年幼的他。
    其次，他回到了十六年前，也就是……他的父母车祸身亡的时候。
    最后，眼前的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就是“沈云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父亲。
    至于其他的……
    程子琛并不担心。
    只要他咬死失忆这一点，医生自然会为他合理地解释这一切——
    毕竟，人的大脑是个复杂的器官，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足为奇。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程子琛顿了顿，抬眸毫不躲闪地与面前的男人对视。
    “或许……父亲能为我解答一下？”
    “那个孩子是谁……呵，真不记得了？”
    男人并未理会程子琛的问题，而程子琛也早有预料——
    即便只有刚才极其短暂的交锋，他也能感受到，面前的男人不会放任谈话的主动权落到他的手里。
    这是位高权重者的通病。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也曾跟这类人对话过，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看来这具身体的身份并不简单。
    男人突然放轻声音，微微眯起眼睛，像猎手在观察陷阱里的猎物。
    “那……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