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从操场边缘传来。众人回头。
    见夏信予单手拎着书包站在梧桐树下，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席安翔第一个蹦起来：“老夏！你不是说要回家吗？”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
    夏信予稍稍侧身，熟练地躲开了席安翔的熊抱，他的目光略过冷清的社团摊位，“很早之前我也说了招新就这样，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准备一下后天开学考。”
    林晚抱着记录板走来，看到夏信予时眉梢一挑：“看来优等生也对社团感兴趣？”
    “林学姐中午好。”夏信予礼貌回复，“没，我就是散个步顺道来看眼他们，之前是无聊看看。”
    他又和远处正在看社团须知的盛煜阳点头回应。
    预备铃正好响起。夏信予看向众人：“要上课了，走吧？”他大拇指指向身后的教学楼。
    “对了！”盛煜阳小跑过来，眼睛发亮，“听说下午发校规？很好奇你们学院的制度……”
    话音未落，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夏信予看着他不语；席安翔开始疯狂挠头，把本就支棱的短发揉成鸟窝；柳睿诚拿申请表的手停在半空；就连林晚都战术性咳嗽一声，假装检查记录板。
    “其实。还行，”柳睿诚最终拍了拍盛煜阳的肩膀，两眼仿佛闪过诡异的光，“等你亲眼看到就知道了。”
    盛煜阳狐疑地看着他们：“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嗯。”几人异口同声，眼神却默契地飘向四面八方。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当班长开始分发校规时，盛煜阳才终于明白那个意味深长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哗——”
    纸张展开的声音在教室里格外清晰。盛煜阳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校规纸像瀑布一样垂落，在距离地面还有三十公分时终于完全展开。
    A4纸上密密麻麻的宋体小字排得几乎没有行距，最上方用加粗黑体印着《北源学院学生行为规范（201年修订版）》，右下角还盖着鲜红的学院公章。
    他的手指僵在纸页边缘，目光呆滞地扫过其中几条：
    ［第三条：禁止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包括电子词典）］
    ［第十七条：每月迟到三次以上者，次月提早半小时到校晨读］
    ［第四十二条：月考退步超过25名需提交书面检讨］
    “这……”盛煜阳翻到附录的处分条例，“三次违纪就要停课反省？”
    “班长都发完了吧？”何班主任把保温杯重重砸在讲台，惊得前排几个同学一哆嗦，“先上课，校规带回去家长签字，下周交。”
    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叹声。席安翔趁机转过头，冲已经完全石化的盛煜阳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欢、迎、入、学~”
    夏信予不动声色地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泛黄纸，用笔尾轻轻戳了戳前排席安翔的后背。
    “干嘛？”席安翔刚回头，就被那张纸拍在脸上。
    “给盛煜阳。”夏信予压低声音，同时警惕地看了眼正在黑板上写字的班主任。
    席安翔展开纸条一角，看到标题就忍不住“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他猫着腰，借着前桌的遮挡，把纸条沿着地板滑到盛煜阳脚边。
    纸片在半路被风扇吹得翻了个身，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那是用三种不同颜色标注的“监控死角分布图”。
    盛煜阳弯腰捡起纸条时，发现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反复折叠过很多次。
    他疑惑地展开纸张，原来这是张复印件的复印件，映入眼帘的是堪称艺术品的“校规生存指南”：
    《北源学院校规生存指南》
    （200级学生参谋部修订版）
    纸张左侧整齐地贴着从校规上裁剪下来的条文片段，右侧则是各种字迹的批注，甚至还有简笔画。最醒目的是顶部用荧光笔写着：“血泪教训，代代相传”。
    整张纸被分割成数个区域：
    左侧是官方校规原文的节选，用严肃的宋体印刷；
    右侧则是各种颜色的手写体批注，有的工整如印刷，有的龙飞凤舞；
    最下方还有用荧光笔圈起来的“重点提示”。
    盛煜阳注意到几条特别标注的：
    【校规第3条】禁止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包括电子词典）］
    最下方还有条铅笔写的温馨提示：“三楼男厕第二个水箱，安全系数★★★★（注：上周被发现，待开发新据点）”
    不同批注间甚至形成了对话：
    “这条不准！上周三就被收了MP3”
    “笨蛋，现在改周三周五突击检查了”
    后面还跟着个潦草的“已验证”印章
    盛煜阳正看得入神，耳边忽然出现细小声音。他抬头，发现席安翔正倒着身子对他比口型：“看—背—面—”。
    翻到背面，纸张右上角落里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新生特权：首次违纪可申请”不知者无罪”（限开学两周内）”。
    “盛煜阳同学。”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盛煜阳手一抖，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何班主任站在讲台前，眼睛略微眯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信予咳嗽了一声。盛煜阳趁机将纸片塞进校规手册。
    他注意到校规第7页底部用极小字体印着的附注：“本规范最终解释权归北源学院德育处所有”。
    “请回答第四页第三题。”何班主任的声音传来。
    盛煜阳“唰”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短促的声响。他迅速扫视课本——这是镜大版高中物理必修一第一章《运动的描述》课后习题。
    盛煜阳回忆着自己预习时写的解题过程：
    “是匀加速直线运动……因为位移是时间的二次函数……”
    他的声音逐渐稳定：“t=2s时的瞬时速度可以通过求导得到，v=2+6t，代入得14m/s。”
    “不错。”何班主任转身继续写板书，“不过所有同学要记住，高中答题必须规范使用数学语言。”
    盛煜阳长舒一口气坐下，席安翔又挤眉弄眼示意他再看下纸张背面。
    盛煜阳才注意到文字最下面印着极浅的底纹：“本指南由195级”幸存者联盟”首创，经各届学子修订完善，请妥善保管该复印纸并续写辉煌”。
    窗外的知了集体噤声。盛煜阳捏着这张承载着无数前辈智慧的纸，觉得那十二页校规也没那么可怕了。
    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从旁边传来：
    “放学带你去”圣地”~PS：别告诉那个优等生(    ω    )”
    落款画着个吐舌头的鬼脸。
    下课铃一响，席安翔就迫不及待地拽起盛煜阳的胳膊：“走走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盛煜阳还没来得及合上课本，就被拉出了教室。走廊上人潮涌动，席安翔像条灵活的鱼，带着他在人群中穿梭。
    “到底去哪啊？”盛煜阳气喘吁吁地问。
    “嘘—”席安翔神秘兮兮地竖起手指，拐进一条偏僻的楼梯间，“这可是我初中毕业时期花了半个月才发现的”秘密基地”。”
    他们爬上顶楼，席安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那个时候有次体育课捡到的，嘿嘿。”
    打开了天台的小门。
    盛夏的风扑面而来，盛煜阳不由得眯起眼睛。整个校园尽收眼底：操场上的学生似彩色的小点，远处的城市轮廓在热浪中颤动。
    “怎么样？”席安翔得意地张开双臂，“在这儿，什么校规都管不着我们！”
    他变魔术似的从消防栓后面掏出罐橘子汽水，冰凉的罐身上还凝着水珠。“我之前偷偷藏的，”他眨眨眼。
    盛煜阳忍不住笑了，他望向天空，一群鸽子飞过，翅膀划过湛蓝的天幕。
    两人人并肩靠在天台边缘，汽水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其实……”盛煜阳开口，“这样的校规也挺好的。”
    席安翔一口汽水喷出来：“你小子被太阳晒傻了？”
    “不是，”盛煜阳笑着指向校园，“正因为有那么多规矩……”他的手指划过空无一人的社团活动室、寂静的图书馆，“……我们才会更珍惜这样的时刻啊。”
    “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被太阳晒傻了，这才开学第一天等你再上会学就会痛不欲生了。”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突然被推开——
    “我就知道是你们在这儿。”
    夏信予倚在门框上，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席安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夏信予慢悠悠地走过来，从席安翔手里抽走橘子汽水：“不告诉你。”他指了指天台东南角，“还有，这钥匙是总务处的钥匙，记得还回去。”
    席安翔两人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看清是什么后如同按了暂停键一般——天台东南角的监控摄像头正缓缓转向他们，红色指示灯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操场上的喧闹声变得很远，只剩下监控马达运转的“嗡嗡”声。
    “我是被命令来把你们带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