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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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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噪音如同一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宁致远的意识。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头颅深处沉闷的鼓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作痛。眼皮沉得仿佛被黏住,四肢像是灌了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陌生的触感让他瞬间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厚重的丝绒窗帘将外界的光线严严实实地遮挡,只有几缕执着的微光从缝隙中渗入,在昏暗的房间里划出几道倾斜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牛油香,楼底下隐约传来电视新闻的播报声,字正腔圆的英式英语提示着他此刻仍在伦敦,但绝不是在他那间小小的学生公寓。
他撑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极具现代感的LOFT空间,主色调是深灰,间或点缀着亮黑色的反光元素,线条冷硬,风格简约到近乎冷漠。床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隔断,可以模糊地看到楼下客厅的轮廓。他睡在床的右侧,而左侧的枕头和床单有明显的凹陷痕迹,显然昨夜有人睡在他身边。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紧。
他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穿着一套陌生的深蓝色丝质睡衣,触感柔滑冰凉。他伸手摸了摸裤子,里面穿的……不是他从小穿惯的“鸭仔唛”纯棉四角裤,而是某种紧身、面料陌生的款式。一个荒谬又惊惶的念头窜入脑海,让他瞬间坐直了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酒后乱性?他被……?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除了宿醉的头痛和浑身乏力,似乎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不适。唯独后脖颈靠近衣领的地方,传来一阵细微但清晰的刺痛感,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磨破了皮。
喉咙干得冒火,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杯清澈的水上,内心挣扎着,最终还是没敢碰。
必须弄清楚情况。
他扣好睡衣扣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那面巨大的玻璃隔断前,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客厅很宽敞,装修风格与卧室一脉相承,冷色调,线条利落。电视机开着,屏幕上正播放着早间财经新闻,但沙发上空无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下楼。
旋转楼梯是冰冷的金属材质,踩上去悄无声息。他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双脚接触到客厅冰凉的地板,一个低沉而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不穿鞋就下来?”
宁致远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他惊愕地抬头,对上了李曌天那双深邃的眼眸。今天的李曌天洗去了昨夜的铅华,头发蓬松柔软,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T和灰色运动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居家的。但这并未减少宁致远内心的警惕。
“外面才七度,还下着雨,想感冒?”李曌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将他轻轻放在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灰色天鹅绒沙发上,随即扯过一张触感极其柔软的羊绒毯子,盖在他腿上。“我在煮早餐,松饼,可以吗?”他边说边走向开放式厨房,回头看了宁致远一眼。
宁致远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李曌天很快折返,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他拉过宁致远的手,将温热的杯子塞进他手里。“先暖暖手,再喝点。”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宁致远双手捧着牛奶杯,温暖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不安。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润的奶香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也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厨房里传来滋滋的煎培根声和浓郁的奶香,勾起了他空荡荡的胃里一丝渴望。
他觉得干坐着不太礼貌,便放下喝空的杯子,起身走向厨房。只见李曌天正背对着他,熟练地颠动着平底锅,动作流畅而有力。灰灰的晨光透过厨房的百叶窗,在他宽阔的肩背和结实的手臂肌肉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宁致远不禁想起中学时看过他打篮球的样子,永远是全场瞩目的焦点,自信、耀眼,与自己这种瘦弱、常常生病的人截然不同。
李曌天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看到宁致远穿着那身明显不合身、袖子长出一大截的睡衣,怯生生又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厨房门口,像一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李曌天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幽暗,随即化为一种玩味。
他放下搅拌碗,朝宁致远走来。宁致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李曌天再次轻易地打横抱起,这次直接放在了厨房中岛台旁边的高脚吧椅上。
“不准下来。”李曌天双手撑在宁致远身体两侧的台面上,将他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俯身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宁致远敏感的耳廓。
宁致远身体瞬间僵直,像被施了定身咒,缩着肩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李曌天似乎满意了他的反应,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他拿着一件厚厚的深紫色丝绒晨褛回来,仔细地披在宁致远身上,将前襟拢紧。接着,在宁致远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竟然蹲下身,一把握住了宁致远踩在椅子横杠上、冻得有些发白的脚。
“!”宁致远浑身一颤,一股混杂着暖意和奇异酥麻的电流从脚底直窜上来,他本能地想缩回脚,却被李曌天更用力地握住。
李曌天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双手近乎虔诚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挑逗,轻轻摩挲着宁致远白皙瘦削、脚踝精致的脚丫,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然后,他拿出一双全新的白色棉袜,动作轻柔得近乎缓慢地为宁致远穿上,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脚心的敏感处。
宁致远只觉得头晕目眩,本就因宿醉而不甚清醒的脑袋,此刻更像被灌入了迷幻的苦艾酒,一片混沌。他看着李曌天低垂的眉眼,那专注的神情,竟让他产生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李曌天站起身,脸上那片刻的“深情”已消失无踪,恢复了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宁致远看不懂的暗流。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没有在那纤细的脚踝上留下齿印。昨夜帮这个醉醺醺的小兔子换衣服时,那白皙的皮肤、脆弱的颈脉……无一不在挑战他的极限。但他改变了主意,强取豪夺固然直接,但让这只单纯的小白兔心甘情愿地跳进陷阱,似乎更有趣。更何况,想到李浩明那张到时候会出现的、如同败家之犬的脸,他就觉得等待是值得的。
“不好意思,平时家里就我一个人,没有准备客用拖鞋。袜子是新的,你先穿着保暖。”李曌天语气恢复如常,一边料理早餐一边说道,“你的衣服昨天淋湿了,送去干洗了,应该快送回来了。睡衣是我的,内裤是未拆封的新品,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自作主张。”
宁致远连忙摆手,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晃荡,更显得他身形单薄:“没有没有,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感谢!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他说着又想从椅子上下来。
“你的任务就是负责吃光。”李曌天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
宁致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要麻烦你准备早餐,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早餐摆上桌,李曌天将刀叉递过来。宁致远的手再次被过长的袖子困扰,李曌天见状,像照顾孩子一般,耐心地帮他把袖子一层层卷上去,露出那双白皙、手指纤细却略带肉感的手。李曌天眼神暗了暗,想起昨夜差点没忍住在这小肉手上咬一口的冲动。他摊开宁致远的手掌,将刀叉稳稳地放在他手心。
宁致远面前的松饼被李曌天用蓝莓摆成了笑脸,旁边还有心形的太阳蛋和煎得焦香的培根。李曌天将枫糖浆放在他手边,果然看到宁致远眼睛亮了一下,倒了大量糖浆,吃得嘴角都沾上了黏稠的金色液体。
李曌天看着,很自然地伸手,用拇指指腹擦去他嘴角的糖浆,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其抿入自己口中。
“很甜。”他点评道,目光深邃地看着宁致远。
宁致远的脸色瞬间爆红,像熟透的虾子,几乎要冒烟。他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李曌天。
李曌天心情颇佳地继续用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宁致远聊着天,问些诸如“在UCL习惯吗?”“法律专业课业重不重?”之类的问题。他当然知道答案,宁致远的资料从他高中起就几乎事无巨细地摆在他的案头。看着眼前这个在辩论场上冷静犀利、私下却单纯得像张白纸的人,李曌天享受着这种全盘掌控的感觉。收网的时机,完全由他决定。
用完早餐,李曌天拿出全新的毛巾和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将他引到楼上浴室,甚至还贴心地提前打开了暖风。
“你可以用这间,东西都准备好了。”
“谢谢。”宁致远道谢后关上浴室门。他脱下睡衣,水温暖暖刚刚好,木质香气的沐浴露,是李曌天的体香,好好闻,记住牌子,回去换这个,准备换上自己那身已经送回来、叠放在门口篮子里的衣服时,后脖颈的刺痛感再次传来。他走到洗手池前的镜子前,侧身扭头,试图看清那里的情况,但角度别扭,看不真切。
他打开镜柜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药膏,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愣了一下——镜柜里两层,整齐地码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瓶,上面贴着英文标签,他一眼扫去,看到了几种熟悉的抗抑郁药和强效安眠药的名字。数量之多,远超寻常人家备用的范畴。
宁致远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这是别人的隐私,慌忙关上了镜柜,快速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他找到正在客厅看新闻的李曌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李……李先生,请问您这里有创可贴吗?我脖子后面好像有点破皮。”
李曌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站起身:“有,在我房间的浴室,我去拿。”他走进主卧浴室,关上门,镜柜里那些药瓶冰冷地陈列着。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宁致远使用过的、与他自身冷冽沐浴露混合后的清淡体香,一种奇异的融合。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拿着创可贴出来,主动提出:“后面你自己不好贴,我帮你吧。”
宁致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背过身去,微微低下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李曌天眼前。
李曌天看着那小块白皙皮肤上清晰的、自己昨夜用虎牙厮磨出的细微破皮和隐隐血丝,眼神幽暗。他动作轻柔地撕开创可贴,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那片肌肤,然后,在贴上之前,竟坏心地对着那处轻轻吹了一口气。
“!”宁致远敏感地缩了一下脖子,耳根瞬间红透。
李曌天无声地笑了笑,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贴好。
之后,李曌天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存进了宁致远的手机里,开车送他回租住的公寓。在车停下后,他态度诚恳地对宁致远发出邀请:“周末有空吗?我想单独请你吃顿饭,我很希望与你成为朋友。”
宁致远想到自己醉酒麻烦对方照顾一整晚,还穿了人家的睡衣,吃了人家做的早餐,内心十分过意不去,连忙说:“应该是我请您才对,感谢您的照顾。”
李曌天从善如流:“好啊,那说定了。时间地点我稍后发给你。”他没有给宁致远反悔的余地。
宁致远点点头,道别后推门下车,站在路边,看着那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阿斯顿马丁缓缓驶离。
车内,李曌天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穿着普通外套、身形清瘦的身影在街角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点,他英俊的脸上,那抹温和的伪装彻底褪去,露出一丝冰冷而势在必得的笑意。
小白兔已经半只脚踩进了陷阱,游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