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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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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穗望着暗若深井的走道,深怕又伸出一只手来,药和蜡烛都不敢碰,忙不迭地关上门,连滚带爬回床上缩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但天不遂人愿,敲门声再次回响整个房间。
    嘟嘟嘟——
    嘟嘟——
    嘟——
    李穗将头埋在被子里,抖如筛糠。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她什么也没听见……
    见久久没回应,敲门声便一声又一声地轻了下去,最后静默在时间里。
    第二天一早,李穗顶着个熊猫眼去开门,门的中央都被敲出了一个坑。
    “道长……你行行好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回家!”李穗扒着鹤墟的道袍苦苦控诉道,“你知道这鬼有多死心眼吗,我不拿他药他就一直敲一直敲,感觉他敲的不是门而是我的脑阔……您看那门都敲出洞来了!”
    鹤墟很想把李穗的手拨下去,但不显于面。
    他假笑道:“姑娘,我们今日先去街上看看罢。”
    “诶,叫我李穗就行,那我们快走吧!”李穗听鹤墟这么说,立马要拉他走人,“道长你的药膏怪好使的,我脚都不痛了,好全了!”
    “你想要的话我再送你一盒。”鹤墟客气道。
    “好啊!”
    身后的鹤墟脸一下就黑了,厚颜无耻的女人。
    他共带了三盒上品金疮药,一盒给李穗抹过脚,他嫌弃索性就没要过来,没想到这女人如此不要脸,他不过客套一下还真答应了。
    见李穗要转身讨要,他又换上了如沐春风的表情,从袖中取出药盒来,一双桃花眼写满了不舍。
    李穗察觉到他眉头微蹙,起了逗弄心思,故意伸手要取走这小巧木盒,还拖长音道:“那……谢谢了?”
    他眉眼低垂,目光紧粘药盒,似乎有些可爱。
    “算了算了,我已经有一盒了,就不多拿了,”李穗调笑道,“免得道长心疼得掉小珍珠。”
    “什么?什么小珍珠?”他的耳廓泛起不自然的薄红。
    清水碧波,舟随风动,初日映得涟漪金波粼粼。
    “道长你看,这河里怎么没鱼啊?”李穗蹲在岸边,用手探进去搅了搅,不见任何生命迹象。
    鹤墟思忖片刻:“即使是极煞之地也会有活物来阴阳调和,此为阳眼。此地阳眼不在水,那……”
    “在天!道长,昨日我瞧见一只乌鸦从房檐飞过。”李穗灵光一闪,连忙道。
    乌鸦食腐,此地何来腐肉?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一只黑鸟歇于柳枝,油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看。
    “嘎?”它小脑瓜子一歪,似乎在说:你们是在说我吗?
    “噫!还怪肥美的嘞!”李穗惊叹道。
    乌鸦初生灵智,肥美二字只知美,听李穗夸它,扑棱棱向李穗飞来。
    李穗以为它要过来啄自己,忙藏鹤墟身后去,乌鸦立在鹤墟肩头:“嘎嘎?”
    鹤墟与山为友,与飞禽走兽亲近得紧,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抚乌鸦翎羽,“可愿请我们去你家一坐?”
    这乌鸦似是能听懂人话,展翅飞翔,不缓不慢,有时还会停在枝头,像是在等两个人跟上。
    “诶,奇了。这乌鸦成精了啊?”李穗见它如此通人性,倒是新鲜得很。
    鹤墟:“它身上仙气萦绕,已生灵智,只需一个契机便可化形。”
    李穗:“那它岂不是鸦仙?”
    鹤墟点头又摇头:“妖仙无仙根,虽有仙缘却也不被仙族容纳。”
    李穗恶俗道:“它是公是母啊?等它停下来我要去瞧瞧。”
    鹤墟:?
    镇西,铁铺门口。
    桃枝蜷曲斜靠灰墙,花叶不在,只剩枯干囚于红壤,铁铺的幌子破旧发黄,仔细瞧去还残留滴滴血痕。
    树底似埋有桃花酒酿,香浓熏人,似是有把人卷入另一个时空。日头正盛,却有凉风袭来,阵阵嗡鸣,乌云骤然蔽日,白夜顷刻颠倒。寒鸦栖枯树,暗眼渗人心。
    李穗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子:呸呸呸叫你混不吝,这下惹恼了鸦仙,完犊子了吧!
    “道,道长……”李穗缩在鹤墟身后,不住地抱臂搓暖。
    “捂鼻!”鹤墟厉喝一声,却为时已晚,二人早已陷入幻境。
    二月廿一,春分,柳桃镇。
    日色落,灯火起,镇西的叮叮当当声今夜可是消停了。
    李穗注视着里屋躺着的俊美少年,一脸忧愁。
    “郑伯伯,他怎么样?”
    郑大夫面露为难:“他脚筋尽断,怕是……”这少年身上新伤叠旧疤,红褐交叠,如无数只蜈蚣攀伏于脊背,触目惊心。
    “我知道了。郑伯伯,他还能活着吧?”
    “性命倒是无虞。”
    “那就好。”
    “哎!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经营这铁铺本就不易,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伤患……”
    “没事的郑伯伯,你看他手虽茧子不少,想必是个握笔杆子的读书人。若他醒后没什么去处,我一个糙人也不识字,他倒是能帮我做点细活。”
    郑大夫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多劝什么了:“你这丫头打小就有注意,罢了罢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便能醒了,先来我那抓药吧。”
    “好嘞。”
    戌时。
    鹤墟缓缓睁开眼,扑面而来的疼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记忆纷乱复杂,一道嗡鸣声破空而来,时空刹时寂静一瞬,错综复杂的记忆被漆黑如墨的剑身截断。
    “你醒了?”李穗掀开帘子,“我叫阿铁,你叫什么阿?”
    “我叫……嘶,长,长生。”鹤墟皱眉晃了晃头,哑声道。
    “欸,你伤这么重,先别动!”李穗快步过去。
    “多谢姑娘。”他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浅笑。
    汤匙搅动着棕褐色的药汁,李穗浅舀一勺,轻吹后送入他口边。
    一双桃花眼微怔,又抬眼看向床边眼含笑意的少女,他倾身将苦涩的汤药卷入口中,温度微烫,烫得他耳尖微红,略些不自在。
    “铁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不善于吃苦,与其一口一口的酷刑,不如一口闷来得痛快,接过瓷碗,仰头饮下。
    苦涩感令他不自觉拧眉,红唇微张,露出殷红的舌尖,这是他从小的习惯。
    李穗知他苦得厉害,笑着递给他一颗蜜枣:“喏,去去涩味。”
    “啊……”他眼尾微红,一副可怜相,“谢谢铁姑娘。”
    甜意长驱直入地挥去口腔的苦味,他眉眼弯弯,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嗐,叫我阿铁就行!你身体没好全,得吃些清淡的,我厨房焖了青菜粥,我去取来。”
    “多谢阿铁。”鹤墟颔首致谢。
    李穗走出房,趁着外头的冷意拍拍自己的脸颊。
    诶呦,怎么能一直盯着人家脸看呢!但话又说回来,这长生确实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儿,若不是给他换过衣服,单看脸真以为是九天玄女下凡嘞!提起换过衣服……也不知是哪个作孽的把人折腾这样。
    门外的少女因美色困扰,而屋内的少年眸色微沉,什么长生阿铁,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他梳理了一下脑海中硬塞入的记忆:长生,紫霄宫仙人与青楼女子所生,五岁入宫寻父,虽天生剑骨,天赋异禀,仍因仙凡混血受尽白眼,时下因看守宫中大小姐失职,受鞭刑二百,废掉修为,挑断脚筋扔下山去,所幸遇上山搬柴的阿铁所救。
    “粥来了!”
    粗陶碗底还留有灶台余温,青菜碎与莹白米粒混入乳白汤汁,稀碎的腊肉增添了几分咸香口味。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李穗希冀地看着他将汤匙含入口中。
    “还行吗?”
    清香与咸香交杂于米糊,一勺舀起有菜有肉,却无油腻感,鹤墟笑着点头:“好吃。”
    “嗐!好吃就行!”
    仙人不受谷米之累,但鹤墟一日三餐自幼养成,难以更改,他不紧不慢地吃着这白粥,这幻境应是驱散此间阴煞的关键。
    将粥吃尽后,鹤墟将碗递还给李穗。
    “多谢阿铁了。”
    他清润的声音将李穗的魂拉了回来。
    “啊,哦哦,好的。”
    一时不察,竟看痴了去。
    李穗脸颊通红,接过碗筷,快步出房门。
    她家院落不大,坐北朝南,正对佑民河,前堂为铁匠铺,走过门槛,有一小路,正北为主卧,西面为厨房,西南侧有一间杂物间,东面一块地种些小菜,东北角搭着一间小茅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如此说来,她今夜得同鹤墟睡一间房了。
    明月高悬,李穗打完地铺后,本想关灯,忽又想起郑大夫给她抓完药后说的话,犹豫一番,开口道:“长生,你睡前可要如厕……”
    汤汁催尿,鹤墟的下腹早已传来一股压迫感,他背部紧绷成弓,手指微蜷,耳后潮红一片,李穗见状便知他是来感觉了。
    鹤墟面色一僵,羞愤欲死,他妄图运转周身灵气借此行走,却遇筋脉堵塞,仿若真真实实被废修为,一道禁制如山压来,硬生生吐出一口黑血。
    若是幻境不破,他还真得当一辈子不能自理的废人。
    “长生,你没事吧!”这把李穗吓了一跳。
    鹤墟擦掉嘴边鲜血:“无事无事,吐出来就无事了。”只不过灵气这么一催,下腹的涨感愈发明显,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什么劳子幻境戏耍至此,一时间红了眼眶,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与委屈。
    李穗将帕子打湿,仔仔细细地擦着鹤墟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心想:这般仙姿玉骨的人儿如今落到如此境地,也难怪会吐血。
    被人帮忙如厕总比人前失禁要好,他别过脸,握住李穗的手,嘴唇轻颤:“我,我想如厕。”
    耳垂红得要滴出血来。
    “好。”
    鹤墟的手擦净后,他坐在床边,不敢去看李穗拿尿壶的背影。
    恶心羞耻尴尬,他感觉自己要吐了,他一定要砍了幕后主使,将它千刀万剐!凌迟至死!
    他的手紧紧抓着床单,眼神似是能杀人。
    噗通噗通——
    李穗心脏跳得也格外快,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本来和男人一个屋就够令人脸红心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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